看出了愛無憂的心思，田文正也是嘆息一聲，他喃喃的說：“她不會感激你的，除非你殺了我！”

　　聽到這句話，愛無憂剛喝的一口酒，沒差點噴出來，不由得回懟：“你殺花向陽了嗎？”

　　田文正搖搖頭回答：“沒有。”

　　“花雨軒現在需要我救嗎？”愛無憂又問。

　　田文正只能搖搖頭回答：“不需要。”

　　“你是來殺人的對嗎？”愛無憂接著又問。

　　這不是廢話嗎？

　　可話到嘴邊，田文正又不想懟回去，他只好點了點頭。

　　“我是來救人的對嗎？”愛無憂再次發問。

　　田文正皺著眉瞥了一眼愛無憂，嘴巴囁嚅半晌，臨了也只能點點頭。

　　“所以，這些都只是假設，不存在的結果！”

　　要講大道理，田文正講不過愛無憂，他除了點頭以外，就是又喝了一杯酒。

　　“我們都是來做任務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你把人殺了，回去交差拿錢；我把人救了，回去交差拿錢，對吧？”

　　愛無憂這一通大道理，仿佛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

　　田文正不再點頭，也沒有喝酒，他覺得頭很疼，比喝醉酒的時候都疼，他把眼睛閉上，心里默默祈禱：“愛無憂！你小子快點閉嘴！”

　　愛無憂笑了，看著田文正那個樣子，他哈哈大笑……。

　　夜已很深。

　　一間不太寬的屋里，點著一根不太大的蠟燭。

　　暗淡的燭光下，旁邊站著四個人。

　　‘黑白雙殺’李書文和李書成站在左首，‘驚雷劍’雷猛站在右首，當中站著的則是一個太監。

　　太監頭戴三山帽，腰系銀飾條環帶，長劍斜掛腰間，懸掛的象牙牙牌上寫著‘錦衣衛千戶——姚小杰’。

　　他們雖然都不說話，但從表情中看得出，似乎在等什么人。

　　突然，姚小杰雙目如電，直盯那扇屋門。

　　而李書文、李書成和雷猛這三個人，視線轉移到那扇門的時候，他們的耳朵也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

　　來人到得門前，竟是恭恭敬敬的單膝跪地，而后輕聲稟報：“千戶大人！卑職回來了！”

　　“進來！”姚小杰的這一聲吩咐，聲音雖小，但著著實實是尖細刺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夜行衣的探子，半弓著腰走了進來。

　　他小心翼翼的把門掩上，然后轉身幾步進前，單膝跪下，拱手稟報：“千戶大人，找到那六個人了！”

　　聽到探子這番話，姚小杰雙目炯炯，盯著急問：“他們去干了什么事？又說了些什么話？”

　　探子只是愣了一下，并未猶豫，兩只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回答：“他們都死了，連同二十一個手下都死了！”

　　“！！！？？？”這個答案，讓黑白雙殺和雷猛甚是驚異，又不理解。

　　而姚小杰喃喃一聲：“死了？……怎就死了？”

　　他的心里有些竊喜，眼神有些吃驚，表情則是有一點點疑惑。

　　一下間，姚小杰再次注視著探子追問：“在什么地方死的？”

　　探子承受不住這種目光，他頭往下低了低，才如實回答：“在楊柳酒家附近的一片樹林里！”

　　“！！！？？？”這更讓黑白雙殺和雷猛驚異和不理解。

　　而姚小杰依舊喃喃自語：“樹林里？……怎會在那片樹林里？”

　　一下間，姚小杰目光逼視著問：“知道是誰殺的嗎？”

　　他之所以如此的急迫，只是因為，他很想知道，殺死自己對手的人到底是誰。

　　雖然都是東廠的人，都是為一個主子辦事。

　　但主子要的是能辦事的人，能會辦事的人，而不僅僅是會拍馬屁的人。

　　為了爭功邀寵，為了更容易得到主子的賞識，太監們的彼此明爭暗斗在所難免。

　　崔永福早就想把姚小杰擠出這片富庶的地方。

　　除掉花向陽，就是崔永福為自己謀利，再向上邀功的第一步。

　　花向陽早就有私通東林逆黨的嫌疑，只是沒有真憑實據罷了。

　　但只要是花向陽死了，在事發地捏造點證據出來，栽贓嫁禍姚小杰是同黨。

　　到時候，就算是姚小杰如何去解釋，主子也一定不會相信。

　　崔永福不敢再等，他怕被姚小杰捷足先登，更怕姚小杰也來這一手對付自己。

　　可花向陽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人，所以，他只能去請殺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嗆死人。

　　與其說崔永福是作繭自縛，還不如說是咎由自取。

　　姚小杰自然不明白這里邊的陰差陽錯，但從崔永福帶著一大批手下夜間行動，他能判斷得出崔永福要干什么。

　　所以，姚小杰很想知道確切的細節。

　　千戶大人的這個逼問，探子稍稍的猶豫了一下，換來的竟是上司的兩道兇芒。

　　他趕忙一恭到地，據實回答道：“我到那里就看到二十七具尸體，每個人都是一刀斃命！并沒有看見殺他們的人。”

　　隨即，姚小杰厲聲逼問：“就這些？”

　　探子額頭貼到地，嘴里連說三次：“卑職不敢隱瞞！”

　　這樣的答案，令姚小杰很是不滿意，他很惱火，想踹一腳過去，又礙于“無功不賞，無罪不罰”之規，只好作罷。

　　于是，他便冷冷的喊了一聲：“滾！”

　　而探子聽到這聲“滾”，并未覺得是挨了罵，反而覺得是獲得大赦一般。

　　他連磕幾個響頭，才唯唯諾諾的倒退出去。

　　待得把門掩上后，姚小杰才喃喃道：“二十七個人，一刀索命，此乃一等一的高手所為，到底會是誰呢……？”

　　他雙眉緊鎖，似乎是陷入沉思，又似乎是在問別人。

　　雷猛察言觀色，覺得是該說話的時候了。

　　“大人，雖說不知道是誰殺的這些人，但可以肯定是，兇手一定是跟東廠為敵的人。”

　　雷猛想到的，姚小杰也早想到。

　　既然不是自己的人去殺人，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與東廠作對的人所為。

　　他并沒有表現得驚喜，而只嗯嗯嗯的回了一句：“雷兄弟說得極是！”

　　見得雷猛的進言，討不到千戶大人的夸獎，李書文覺得也是自己該表現的時候了。

　　“大人，就算兇手是東林逆黨，也不打緊，這等同于是替我們除去了臥榻之患。”

　　姚小杰眉頭皺了皺，心里著惱對方說的是廢話。

　　他要的不僅僅是這些，他想要的功勞和利益。

　　姚小杰還是嗯嗯嗯的點了點頭，然后，又佯裝左右為難的說：“話雖如此，可這攤子事，如何向上交待呢？”

　　明明可以向上匯報是東林逆黨所為就可以，根本就不是棘手的難題。

　　這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李書文眼珠不住打轉幾下，忽露喜色，一作揖說：“大人，何不在這件事上做點文章？”

　　“作文章？”姚小杰裝模裝樣的怔了怔。

　　他開始踱起步，又嗯嗯嗯的微微點頭。

　　腳步停下時，姚小杰從鼻腔中發出幾聲奸笑。

　　接著，他陰陽怪氣的說：“這么好的機會不做點文章，怎對得起東廠死去的那二十七個人？關鍵是怎么做才會對我們更加有利！”

　　“大人，李某倒有一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兩兄弟是緊密配合，不給雷猛有機會說話，李書成作一個揖，開口請示。

　　“但講無妨！”姚小杰立刻應允。

　　“即然那六個人已死，總得找個人來背這個黑鍋，我覺得花向陽是不二人選！”

　　聽到李書成的話，姚小杰臉露喜色。

　　他一邊琢磨，一邊喃喃：“花向陽敢跟廠公對著干，殺那六個人是在情在理。

　　用他來頂罪，對上可領賞，對廠公也說得過去。

　　如此一來，咱們不但能在無錫站穩腳根，就連向陽山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這真是一舉多得的妙計！”

　　姚小杰說著話的時候，貪婪之色一覽無遺。

　　“即然如此，不知大人打算何時動手？”

　　能領賞又發財的事，李書成比任何人都急，他迫不及待的請示。

　　其他兩人也是如此的想法。

　　對于他們來說，做花向陽的左膀右臂，還不如做東廠的劊子手來的實在。

　　花向陽給的那點薪酬實在是太少，而人家姚小杰的一個見面禮，就給了一百兩黃金。

　　都是替人賣命，當然要選擇最有前途的主子。

　　背叛花向陽，就背叛了吧！

　　姚小杰花重金收買這三個人，不僅僅是為了鏟除花向陽，另一個原因是，這三個人的實力，對自己日后的平步青云有很大的幫助。

　　機會錯過，就不會再有，他心里也迫不及待，于是，便問：“此事宜早不宜遲，如果來得及，今晚就辦了，可成？”

　　三人并未加以思索，而是連連點頭回答：“沒問題！”

　　“可這花向陽刀法甚是了得，想要活捉他，確實有點麻煩。”

　　一個死了的花向陽，沒有多少價值。

　　一個活著的花向陽，對于姚小杰來說，才是放長線，釣大魚的好誘餌。

　　他的這番話，不是怕麻煩，而是要一個穩妥的建議。

　　雷猛不想再被黑白雙殺搶先一步說話，他趕忙進言：“大人盡管放心，活捉花向陽只是一杯茶的事。

　　他不會提防我們三個人，就算有意外，我們三人也制得住他！”

　　姚小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接著，他補充一句：“剩下的花雨軒由我來捉拿！”

　　“花雨軒不殺嗎？”李書文不解的詢問。

　　姚小杰搖搖頭，陰笑著說：“暫時不能殺，只要她活著，花向陽就不敢亂講話，他要保住她女兒，他就得認罪，明白嗎？”

　　三人當然知道，花向陽要認的是行兇的罪，要認的是東林逆黨一伙的罪。

　　于是，三個人頻頻點頭稱“明白”。

　　“這么大的事，不匯報一下趙副指揮使，他老人家會不會責怪？”

　　李書文突然想到這一點，趕忙詢問。

　　姚小杰哈哈一笑，自是信誓旦旦的說：“這個諸位大可放心，只要做得天衣無縫，大人賞還來不及，又怎會責罵呢？”

　　聽得這番話，三人這才心寬。

　　姚小杰見三人已放寬了心，接著又說：“大家盡心辦事，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何愁沒有？今晚就是我們通向成功的第一步！”

　　姚小杰的話一說完，屋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片刻，四個人的眼睛里閃出異樣的光芒，接著大笑不止。

　　這種笑，是貪婪，就像吸血鬼要吸干所有人的鮮血一樣。

　　這種笑，是死亡，笑得越久，將要死的人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