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是石榴熟透掉落在宮磚上。
秦奇川一晃神,見她朝自己看來。
秦奇川拍拍衣袖,慌忙行禮道:“臣見過瑜妃娘娘。“
片刻,久違的聲音。
“秦大人。”
秦奇川眸色一暗,她認出自己,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大周的御史大夫,秦奇川。
秦奇川微一頷首,從她身邊經過。
余光瞥見那沙袍裙擺,上用暗金絲線繡著大朵艷麗的牡丹。
今時今日,擦肩而過的兩人,彼此的身份都已不似初識。
那日在啟德殿,江重錦就認出了他。
如今再見,倒叫江重錦無端想念起楚國昭蘇一年一次的盛大廟會。
那年淮業忙于政事,廟會是自己帶著白芨來的,不然答上題的就該是淮業,不是自己了。
江重錦當時心中盤算已久,趕上淮業不在,帶著白芨去了清水寺。
清水寺是昭蘇求姻緣最靈的地方。
江重錦心思瞞著淮業,不讓他知道自己來求姻緣,怕他笑話自己。
如今反觀自己那時的心境,倒是可笑至極了。
就連求來的簽文也是下下簽。
姻緣有份易相逢,難于進退兩三重;
總然勉強成親事,恐是相逢在夢中。
自己見到這簽心頭一跳,愈發不安起來,找了解簽先生想問問。
不料那解簽先生竟上下打量自己,問道:“不知姑娘可有家人在朝為官?”
求姻緣和家人做官有什么關系,江重錦搖頭瞎編:“家中世代從商。”
“這就怪了。”那先生一邊喃喃一邊搖頭:“中原重農輕商風氣之盛,歷代后妃皆是官宦世家出身,一個商家女怎么會...
白芨問:“先生這是何意?”
先生再看江重錦一眼,頗有幾絲為難地說:“我看姑娘有母儀天下之相,卻而無母儀天下之命啊。”
江重錦如今再細想那先生說的話,簡直荒誕無稽,做不了淮業的皇后,這大周的皇后更輪不到自己這個異國公主了。
江重錦還在想著心事,忽聽見一聲瑜妃娘娘。
劍眉星目的男子著對襟窄袖蟒袍,上掛白玉玲瓏腰佩,站在自己跟前。
江重錦想起這人在冷宮那天便見過,是靖王。
“娘娘為何會在這里?”
這條道離宮門近卻離自己的棲梧宮遠,江重錦笑答:“讓王爺見笑了,本宮聽說這里有一顆石榴樹結了果,便過來瞧瞧。”
說完便揭開了白芨手上的白帕子,那帕子里裹著三個熟透了的小石榴。
在楚國時便見過這位娘娘搬磚翻墻,如今來了大周還繞了大老遠跑來摘石榴,倒真是有趣。
想起皇兄還等著自己,姬楦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回到棲梧宮,江重錦將三顆石榴,按大小排了排,拿起最小的一顆,招呼白芨過來:“來,把這顆送去給刖兒。”
見著白芨出去,江重錦小心掰開排在第二的石榴,石榴果本就熟透了,輕輕一掰,露出飽滿的果肉,粉嫩澄清的果肉順著自己的手滾落在桌上。
江重錦撿起一顆來嘗,果然是沁入心神的甘甜。
......
姬珩忙于處理祭天的事宜,這幾日都沒有傳自己去啟德殿用膳。
江重錦就待在棲梧宮里繡了一下午的花,揉揉眼睛,窗外天邊已泛起了層層疊疊的彩霞。
日暮連歸騎,長川照晚霞。
江重錦想起在楚國的時候,自己不愛看書,纏著淮業讓他帶自己出宮玩。
溜回宮時淮業和自己一起坐在馬車里,晚霞明麗,那時候的天就跟現在一個樣。
馬車噠噠進了宮門,自己掀起車簾盯著宮墻外的天看,淮業看著調笑說:“阿嫵這么想出宮,等以后嫁給了我,阿嫵就可以天天上街買首飾、聽人說書,吃好吃的。”
那時候自己又羞又惱,大聲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可不要嫁給你!”
那時候淮業是怎么說的?
江重錦想起來了,淮業笑著不說話,好整以暇看著自己:“是嘛,前幾日先生布置的抄書,阿嫵可寫完了?”
江重錦這才想起來,先生布置的課業自己一點沒動,急得要哭出來,便見淮業慢悠悠從馬車中翻出一本本子。
淮業狀似翻看,語氣惋惜道:“哎,要模仿阿嫵的字跡不讓先生看出來,我可是忙了一宿。”
江重錦聞言就撲過去,想搶淮業手中的課本,淮業那時就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微微抬手自己就夠不到了。
淮業低頭看著自己:“我只給我以后的娘子抄書,阿嫵剛剛說了不要嫁給我,那我可不能給你了。”
江重錦哪里還管這么多,忙開口應下:“我嫁的!嫁的!誰說我不嫁了。”
“是嘛,我可聽清楚了,你以后可不準賴啊。”
淮業一臉得逞地笑,江重錦一把搶過本子抱在懷里。
馬車剛好停在攬月閣外,自己輕哼了一聲,跳下了馬車,身后傳來淮業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