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錦起身行至殿門,腳步一頓,直視前方,卻是在與身后的白術說。
“你若心不在此,想回楚國,我便找人送你出宮。”
白術慌忙喊道:“娘娘!娘娘!”
江重錦已被白芨扶著走出了棲梧宮。
白芨眼中,寧世子對娘娘從來是關心備至,把娘娘捧在手心上的。
如今聽娘娘一說,自己免不得心疼起娘娘來。
見娘娘神色憂慮,白芨安慰道:“娘娘不要多想了,都過去了。”
“不為江淮業,我是擔心皇上。”
江重錦擔心姬珩生自己的氣,再也不會理踩自己了。
啟德殿不遠處就站著柳德盛,他注意到自己,小跑著過來行禮,就像是特意在等著自己一樣。
“娘娘還是回去吧,皇上正在氣頭上,今日前朝之事更是惹了皇上心煩,娘娘就別去觸霉頭了。”
“多謝公公。”
柳德盛剛想著這瑜妃娘娘還是通情達理的,又聽她朝著自己的婢女開口:“白芨你先回棲梧宮吧。”
“娘娘?”
那瑜妃娘娘已經挪步越過他走進了啟德殿。
柳德盛一驚,又跑到江重錦身旁苦口婆心勸道:“娘娘,娘娘,你這是何苦,這下雪天的。”
“皇上不見我,我便跪著。”
說完江重錦就跪在了殿門前。
柳德盛面露難色,先不說皇上還沒消氣未必肯見瑜妃,皇上今日為前朝之事煩心,自己也不敢進去通報,可這雪越下越大,瑜妃娘娘要是跪壞了,皇上心疼,還是要發落自己。
見瑜妃神色淡然,是下了決心跪著,今日若見不到皇上,娘娘怕是不會起來了。
柳德盛一剁腳,還是進了殿內。
“皇上,瑜妃娘娘來了。”
柳德盛壯著膽子又道:“瑜妃娘娘跪在殿外求見。”
許久聽不到皇上的答復,柳德盛還想再勸一勸。
“皇上......外頭下了好大的雪。”
殿內傳來皇上的聲音:“讓她進來。”
江重錦站起來,覺著頭暈眼花,被柳德盛扶住,“娘娘小心。”
跨進殿門,姬珩低頭看著奏折,站在平日熟悉的啟德殿里,江重錦卻覺喘不過氣來。
江重錦跪下不語,許久才傳來姬珩疏離的聲音,“瑜妃,這是何意?”
埋下頭抵著手,江重錦道:“臣妾來請罪。”
多日來隱忍的怒氣,就這樣蹭的一下被點燃。
柳德盛聽著書籍被狠狠甩在地上,皇上壓著怒氣一字一句道:“瑜妃何罪之有?”
江重錦穩住微顫的身體,“臣妾不該身在大周,卻還與楚國的人有往來。”
瑜妃娘娘答后,殿內傳來噼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音。
這次瑜妃娘娘真的觸了皇上的逆鱗了。
額角被硬物砸到,濕熱的血瞬著自己的臉流下來,姬珩還在不停地摔書桌上的東西。
書桌片刻干凈了,姬珩雙手抵著桌子,江重錦依舊低著頭,只能見著發髻上素凈的玉簪。
“江重錦,你便這樣糟蹋我的心意!”
“你便這般忘不了他!”
血流進江重錦眼里。
“臣妾知錯,求皇上賜罪。”
深深吸了口氣,姬珩走到窗邊,指著宮門:“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臣妾遵旨。”
低頭許久,搖搖晃晃站起來看眼前的東西都在轉,江重錦扶著門框走了出去。
“娘娘!”
江重錦蒼白的臉上交疊著鮮紅的血漬。
柳德盛喊了好幾聲,那瑜妃娘娘就跟聽不見一樣,扶著宮墻一點點走了出去。
那跌跌撞撞的身影漸漸遠了,柳德盛聽見殿內傳來皇上慌了神的喊聲。
殿內全是散落褶皺的書籍奏折,夾著茶杯的碎片,皇上正盯著地上那灘血跡看,血跡旁是打翻了的硯臺。
瞧著皇上臉色難看極了,柳德盛回話也打著顫,“啟稟皇上,奴才見瑜妃娘娘出去時,額角似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
姬珩拿手托額,語氣掙扎,“叫太醫去棲梧宮。”
話還未完,便聽到咚得一聲,桌邊的書架一下被姬珩掃在地上。
“麗妃呢?把麗妃給朕叫來!”
江重錦流著血走了一路,血淌進眼里,愈發看不清前路。
江重錦聽到路過宮人的輕聲議論,這瑜妃娘娘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從麗妃娘娘進宮起,這宮里的風向可就變了,如今她頭破血流從啟德殿里出來,怕是糟皇上厭棄了。
自己走路的步子越發輕飄飄了。
看不清路檻,江重錦跌在地上,地上堆的雪都叫自己的血染紅了。
神智不清間聽見急促的腳步聲,自己被人橫抱起。
那人似是被自己滿臉的血嚇了一跳,卻愈發摟緊了自己。
閉眼前依稀見著袖著玄紋的袖口,抱著自己的是個男人,卻不是姬珩。
那人沒走幾步,自己好像還聽見了麗妃的聲音。
大人還是將瑜妃娘娘交給我吧。
那人就像沒聽見一樣,還大步朝前走。
麗妃語氣急了些,大人難道想這樣抱著娘娘進棲梧宮嗎?
再后來就記不得了。
江重錦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白術跪在床前,見江重錦睜眼,慌忙叫了白芨進來。
頭上包了厚厚的紗布,江重錦坐起來盯著一處發呆。
“娘娘,娘娘不要嚇我,是白術不好,娘娘罰白術吧。”
江重錦整張臉白得可怕,面無表情,白術嚇得不停磕頭。
白芨端來一碗碧粳粥:“娘娘喝口粥吧。”
夜色微涼,姬珩來的時候,江重錦已經睡著了。
姬珩皺眉看著江重錦的額頭,還能依稀瞧著白布下滲出的鮮血。
被硯臺砸了這么大一個口子,竟連一聲都沒出。
輕輕撥開那層白布,江重錦額上的傷口還未結痂,還一點點向外涌著鮮血。
看著那道血肉模糊的口子,姬珩又心疼又氣,不知氣自己還是氣眼前的人。
姬珩拿起放在桌上的膏藥,抹勻了一點點涂著,摸到那觸目驚心的疤,自己越發氣了,明知自己生氣,在雪地里跪了許久偏要進來。
自己生氣拿她沒法子,扔書扔硯臺,也不知道躲一躲。
姬珩覺得自己真是不該來,不來心里惦記,來了生了一肚子悶氣。
放下手中的膏藥,姬珩微一起身,衣袍卻被人拽住,背后傳來輕微的啜泣聲,這是醒了?
姬珩朝床上看去,那小人的腿壓住了自己的袍子,依舊閉著眼,雙手揪著被子輕聲吸氣。
淚滴順著她的臉慢慢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