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黎怊的字，游溦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似乎都被悲傷迅速席卷，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王律師給游溦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平復一下心情。

　　“我方委托人立遺囑將個人財產指定全部贈與您。一部分財產，在我方委托人早前贈與您的那張銀行卡里，您可以去銀行確認，密碼是您的生日；另一部分為房產以及這些未發表的畫作。這是房產證，請您過目。”王律師把房產證放到了游溦面前。

　　游溦并沒有抬眼去看房產證。她慢慢閉上了干澀的雙眼，哽咽著問：“他有留什么話嗎？”

　　王律師聽到游溦的話時，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他希望，您能抹掉有關他的所有記憶，幸福美滿的同您先生白頭到老。”

　　游溦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緩緩睜開眼，站起身，突來的暈眩讓她眼前一黑。她緊緊靠著墻，大口的喘氣才迫使自己好了一點。

　　“游小姐，節哀順變。”

　　王律師轉身離開時，游溦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看到這個悲傷的女人，王律師突然想起，黎怊病逝前立遺囑的場景。

　　在那個糟糕的天氣里，黎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來見他。盡管黎怊面無血色，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樣子，但王律師還是能從他們的談話里感受到黎怊的非凡氣質。那天的最后，他問黎怊，既然那么愛游溦，為什么不和她一起度過生命里最后的時光。

　　他到現在都記得黎怊那個憂傷的眼神，那么痛苦，那么無奈。黎怊苦笑著回答道：“我何嘗不想很自私地讓她陪我。只是，我不能。她也不過二十幾歲，以后還要嫁人。若讓她看著我生命一點點的流逝，她一定會受不了的。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一定會用死來祭奠我們的愛情。我那么愛她，怎會忍心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毀滅。她還有大好的人生，我不能成為她成長的障礙。而且，那個叫羅歸的男人很愛她。我調查過那個人，無論是家庭背景，還是品行樣貌，都是同齡人的佼佼者。他很適合我的阿溦。”

　　“那要是游小姐問我，你的遺言呢？”

　　“你就告訴她，我希望她能抹掉有關我的所有記憶，幸福美滿的同她先生白頭到老。”黎怊強忍著痛苦又補了一句，“只要她活著，比什么都好。”

　　王律師從回憶中抽回思緒。他回頭看了眼游溦，離開了。也許黎怊說得對，只要她活著，比什么都好。

　　蘇州的冬天濕冷極了，游溦抱著一束花癡癡地望著墓碑上熟悉的面孔。那一瞬的對視，仿佛超越了生與死、愛與恨，讓他又活了過來。

　　她把懷中的花輕輕撫順，放到了冰冷的墓前，彎腰鞠躬。淚水濕了眼角，掉到花上，落寞無聲。

　　“聽到我要結婚的消息時，你一定很難受吧。我就是為了氣你而已，誰讓你老是拋棄我。我當時還想，只要你出現，我就取消婚禮。可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沒有來。”游溦的淚水一滴接一滴的落下，“你就是個傻子。”

　　“你醒來，好不好？我不賭氣了……”游溦無力地癱坐在墓碑前，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黑夜到白晝，不停地變幻，游溦在墓地守了很久。直到羅歸給她打電話時，游溦才想起了黎怊的遺言。他想讓她能抹掉有關他的所有記憶，幸福美滿的同羅歸白頭到老。

　　她想，她會完成黎怊的遺愿。即使不在同一個世界，她也不想讓他失望。

　　游溦緩緩站起身，深呼了一口氣，朝著墓碑上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盈盈一笑，輕聲呢喃道：“一直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漢字那么多，你的名字，是我最愛的兩個字。”

　　墓碑前的花慢慢凋零，沒有人會發現，游溦的前半生止在了蘇州的這場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