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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念的那個夏天啊

第四十五章 熊珍

我想念的那個夏天啊 阿貍的豆豆 10524 2020-05-04 17:00:00

  山林寂寂,烏云敝日。

  環顧四周,她的目光從身后參天老樹蒼老虬勁的枝干上一一掠過。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般,眼睛又極快地順著枝干而下,停留在風化得厲害的小土丘延伸往地面的地方。

  那里豎立著一塊碑。假使日光充足,此時也無人能看清碑上的文字或圖案。熊珍倒更愿意相信那不過是一塊地界碑。沖破土壤的根須蜿蜒爬過它裸露在泥土外的另一面,沿著碑身垂直伸向地底。落滿樹葉與松針的腐泥里不時鼓起兩個氣泡,像是有什么野獸蟄伏在底下,正伺機而動。

  悠遠而綿長的冷風一如野獸的呼吸,充斥著潮濕與腥臭的氣味。它們從陰影的深處刮來。仿佛一條冰冷的爬蟲,鉆進熊珍的脖子里,滑過她冰涼的背脊。

  探詢的目光越過土丘,投向密林深處。那里的天空已經被更深處的枝葉擠滿,沒有光線,幽暗而寂靜。

  挪動腳步,感覺到尖銳的碎石被踩在腳下,抬腳間路面上的雜草從鞋底緩緩掃過,發出輕微的響聲。

  記憶沿著這條路一直往西鋪展開,穿過一座寂靜的小村莊。裊裊炊煙,飄過龍鱗般暗沉而毫無光澤的重重灰黑色屋瓦。底下白色的墻壁像剝落的蛋殼,露出混和了稻草和泥土的土黃色墻體。順著斑駁的墻根,繞過浮藻泛濫的池塘,腳下的路在村子的邊緣嘎然而止,。再往前已是濃霧彌漫,寸步難行。

  她剛露出希望的眼神不禁驟然一暗。這兒看起來顯然已荒廢多年,久無人煙。本來看到渺渺炊煙,內心稍安。但記憶深處的畫面又把她拉回現實。沿途甚至沒有一個人、一只家禽。

  只是昔日一派熱鬧的村莊怎么會遭遺棄?村里的人又去了哪里?她循著記憶苦思良久。腦子里隱約閃過一些畫面。

  畫面中的她看起來風塵仆仆像是剛經過長途跋涉。然后她來到了眼前的村莊,正要敲響一扇虛掩的梨木門,就被人從里面一把拉開。隨著木門打開發出刺耳的聲響,一股陰涼的氣息從洞開的門框中拂面而來。一個女人赫然站在屋子的陰影里。有那么幾秒,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對面披著日光的羅杉女孩,像是一具被攝魂的軀殼。熊珍有些口干舌燥地下意識舔了舔唇,正想要表明自己的來意,一個掃帚冷不丁迎面撲了過來。

  “妖怪來了!快來人啊!妖怪要吃人啦!”

  熊珍嚇了一大跳,忙急急跳開,大叫“唉!我不是妖怪!別打啦!我真不是妖怪!”

  疲于奔命的她,不得不注意到原本寂寥的村莊忽然涌出一大批人。但那些人卻比她看到他們更顯驚慌。沒命般從她眼前的路上向遠處奔去,連散落一地的行李也顧不上拾掇。不時從揚塵迷漫的方向傳來幾句女人的咒罵和孩子的哭泣。

  趁著這個胖女人氣喘吁吁力氣耗盡的空檔,熊珍決定曉之以理。

  “我真不是妖怪。我要是妖怪會讓你追著滿地跑沒還手之力嗎?你想想,如果我是妖怪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和我說話嗎?我真不是妖怪!”

  “你……那你是干嘛的?”

  “我只是路過的。”

  “那你在我家門口站著干嘛?”

  “我正要敲門,你就出來了。我只是想問問,為什么這里的人都走了?”

  “你沒聽說嗎?這里有狐妖!“她刻意壓低了聲,又不時向四周警惕地張望。”我跟你說,有人親眼看見狐妖把人的心掏出來。會吃人的!誰還敢住在這啊?“她說著話不自覺地朝熊珍靠近,但是馬上,像想到什么般又飛快地彈開。

  ”那你怎么……還沒走?“熊珍既然不想再挨打,只好站在原地半步也不敢挪。

  “我現在就走了。回來就是要收拾東西的。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走了。”說完仍不放心地回頭看她兩眼。見熊珍確實沒有跟上來的意思,轉身飛快地進了屋,砰地一聲閉了門。

  難道真的有狐妖?可老師不都說那是封建迷信嗎?

  這四野荒蕪一人的恐懼牢牢地攫住熊珍的神經。頭頂烏云翻涌讓人辨不出晝夜。

  此刻擺在她面前的是三條路。唯一能確認的是,往西那條將通往一座無人的村莊。

  東南和東北方的路都被樹木荊棘和土坡阻住了視野。

  拐過遮擋視線的山坡,南邊灌木叢生的間隙隱隱有水流奔騰。側耳細聽,還能聽到水流擊打樵石的聲音。腳下蜿蜒的路一直鋪到橋頭,那里只露出一截包裹著鋼筋的水泥柱。

  說不定會有人在河的對岸。

  她的心底響起一個聲音。仿佛燃起了希望。

  腳下的路帶她走向荊棘叢生的河岸。天空似乎更加昏暗了。

  透過荊棘和雜草向河面看去,黝黑的河水淌過凸起的巨石,打著旋跌入怪石嶙峋的河灣。從河底升起的一大塊草灘,將它們引入一片未知的黑暗。

  對岸被水流沖刷的河岸,綿延成高低不平的沙丘。大大小小的石塊點綴其中。偶爾還能瞥見幾株低矮的灌木。

  兩條水泥柱橫亙在兩岸間。從南岸向北岸傾斜。

  熊珍踏上橋頭,一腳踩著一根直徑一個腳掌長的圓柱形水泥,緩緩往前挪。才走了兩步心里已經打起退堂鼓。便停下腳步,放眼望去。頓時不由得兩眼大睜。水泥柱不知何時竟變成了寬闊平坦的高架橋。河岸也瞬間拔高,長成懸崖峭壁。底下水汽蒸騰,一眼望不到底。對岸哪還有什么小沙丘?明明是一處燈火通明、人影綽綽的村落。只是待要仔細去看,已被仙霧繚繞。仿若天上人間,看不真切。到后來連火光也看不見了,只剩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籠罩在橋的盡頭。而那里離對岸似乎越來越遠。讓這橋看起來就像是一段懸空的斷橋……

  熊珍站在橋頭不敢妄動,她已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實的。

  怎么以前從來沒見到這樣仙氣大盛——還是說……妖氣沖天?

  聯想到附近村莊有狐妖出沒的傳聞,越想越覺得蹊蹺。先不說這一路處處透著的詭異。光是這陰森森的天氣就讓人毛骨悚然。

  她此時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逃命要緊。

  妖怪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她?如果發現了為什么不出來?

  還是不動聲色先退到岸上去再說。腳才一沾地,已恨不得拔腿就跑。又想到跑是跑不過妖怪的,只能期望還沒有驚動它。腳下毫不松懈,一路疾走。耳聽得自己的心呯呯亂跳,呼吸紊亂,總覺不妥。

  妖最擅觀人心。你一旦露怯,便是你喪生的時候。它能聞到恐懼的氣味。

  心里忽然想起的這句話,非但沒有平息她的不安,甚至心跳得更快了。偏又不敢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只好趕緊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

  眼前只剩一條路!熊珍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荊棘密布的小徑。才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腳步。緩緩蹲下身子,遠離頭頂遮蓋天空的藤蔓荊棘。氣氛緊張得像要窒息。她呆呆地看著從前面樹梢上垂下來的一截尾巴,眼角余光透過枝葉間隙漏下來的光捕捉周圍青色的身影。好在它們并不移動,只是對著熊珍嘶嘶作聲。

  僵硬而緩慢的轉動自己的脖子,她意識到已然死定了。

  這里像是一個蛇窟。它們棲息在枝蔓間,不動聲色的圍困住每一個闖入者。

  熊珍腿腳發軟。但總不至于等死。她觀察到它們只是盤在枝椏上,并不在地面活動。只要不進入它的攻擊范圍,它們應該不會進行攻擊。但這也只是根據目前的情況所做的猜想。

  不管怎么樣,只能冒險一試了。她靜靜觀察它們的位置,暗暗在心里規劃好逃跑路線。一伺時機,立馬按著預想的路線蹲低伏高,一股腦地沖了出去。

  所幸這一段路并不很長,她成功穿過了。

  剛要慶幸逃過一劫,馬上想到這里并沒有遠離河岸。收拾收拾心情,還得抓緊時間趕路。

  雖然腳下不慢,心里卻胡思亂想起來。便是風吹草動,也叫她豎著耳朵聽了半天。

  心里更是納悶,師哥師姐難道沒發現我掉隊了么?怎么將我一人獨自落在這狐妖出沒的村莊?下次我可再也不要出城來了。

  “小熊!小熊……”

  有人在叫我?好像是師姐。

  “唉……”正要答應,突然想起一個典故。是說晚上聽到有人叫你,千萬不可答應。因為這說不定是鬼怪在勾魂。只好心里干著急,聽著聲音越去越遠……

  前面是一大片沼澤地,幾根樹干被人捆成一長條推倒架了在泥沼上。一人高的蒿草長得異常茂盛,阻擋了大部份的視線。只偶爾風過,搖曳生姿,露出荒草深處不為人知的黑暗,發出細細地草葉摩挲聲。

  她一腳踏了上去,樹干有些下沉。

  師姐的聲音這時聽起來又近了些,盡管不敢答應,卻也恨不得生了翅膀飛過去。

  眼看快走到樹的中間,腳下的樹干突然輕微地晃動起來,像是有人正從樹的另一端走過來。熊珍心里沒來由地咯噔一跳。她明明記得對面根本就沒有人。她迅速抬起頭向對面看去。

  樹的彼端不知何時竟橫空出現了一個手拄拐杖白發蒼蒼的老婆婆!

  她大驚失色。妖怪!一定是妖怪。怎么辦?她有些驚慌地四處張望。但此時已完全聽不到師姐的喊聲。她剛要落慌而逃,馬上想到這只會讓她死得更快。只好強裝鎮定,不露聲色地停下腳步。期待它還并未發現自己。

  她的眼睛牢牢地粘在它的身上,悄悄觀察著這化作人形的妖怪。像要看穿它的偽裝和弱點般。

  區別于熊珍的嚴陣以待。另一端的老婆婆看起來相當無害。

  她毫無所覺似地正低頭艱難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偶爾抬起的臉上皺紋像縱橫的溝壑,眼皮聳拉著遮住了她的眼睛。佝僂的身子讓她的腦袋幾乎垂到了膝蓋。銀白的發絲有些稀疏地留在頭頂。她干枯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地緊緊握住比她的駝背還略高出一寸的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摔下去。

  就這樣她辛苦地走了好半天,而對于熊珍來說那不過是一步的距離。

  熊珍徹底糊涂了。這看起來又不像妖怪啊?妖怪恐怕不會有這個耐心。這怎么看就是一個年邁的老人。若她果真是妖,應該也是個老妖,估計老得牙齒都掉了。恐怕是吃不了人的。

  說不定妖也有好妖和壞妖之分。就算是妖應該也是一只可憐的老妖。如果不是老妖,萬一是好妖?可千萬不能誤殺好人。嗯?這說得我好像有本事除妖似的。看來是我自己想太多,疑神疑鬼的。

  熊珍看著只能容一人通過的樹干,心想老婆婆也是老眼昏花,不看看有人沒人就往上走,現在難不成讓我再退回去嗎?

  她轉回頭看了眼身后的路,兩步以外僅依稀殘留了些輪廓,余下的已被黑暗吞噬,。不由暗自皺了皺眉。不行!自己都已經走過大半了,絕不能往回走!這樣想著又緊走了兩步。

  但到底于心不忍。

  “老婆婆!”

  接連叫了幾聲,老婆婆才像是如夢初醒般地抬起那張蒼老得不像話的臉,混濁的眼睛向熊珍的方向努力看來。

  “老婆婆,您剛怎么沒看一眼就上來了。您看我已經走到這了……”

  “你說什么?”她側了耳朵,拿手支在一邊。老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回蕩在熊珍耳邊,讓她頗感意外。但仍大聲說了一遍。

  “大點聲!聽不到!老婆子我現在耳朵不好使。”熊珍無奈地再喊了一回。

  “怎么?你這小姑娘,意思讓我走回去?知不知道尊老愛幼?哪有我老人家讓你的道理。快,快退回去。年輕人腿腳方便,多走兩步路有什么?”老婆婆粗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她的拐杖也示威性地在樹干上重重柱了兩下。

  “可是,明明我先上來……”

  “那你忍心讓我老太婆來來回回地走?真是豈有此理!”

  “明明是我先上的,是誰不講道理……”熊珍這時候忍不住氣炸了。心想無論如何今天也休想讓我再退回去。

  “好了,好了!過來的時候你腿側一下,年輕人腰腿靈活,不就過去了嘛!”見老婆婆態度放軟,熊珍開始有些覺得不好意思。畢竟即便自己再有理,也不該忘記禮讓老人。所以她欣然答應老人的提議。再怎么說,憑自己的身手,應該也掉不下去。

  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時才像找到了宣泄的潰口般銷聲匿跡。

  于是熊珍快走幾步,到得老婆婆跟前,向前一步邁出,正要錯身而過,懸在半空的腳還未及落下,耳中師姐焦急地聲音已在前方響起,

  “不行!她是妖怪!”

  兩相對視,它眼中的混濁盡褪,褐色的瞳仁像染墨的湖水般在眼眶里擴散,集聚的瞬間溢出噬人的精光。它示威似的從干癟的嘴巴后齜出自己的滿口尖牙。

  熊珍頓時嚇得全身一抖。但仍抓住時機搶身錯步,來到它的后方!

  此時她的腦子里轟地一聲一片空白。

  妖怪迅速回過身來,探出一只手扼向熊珍的咽喉。

  熊珍也本能地伸出手掐住它的脖子。此時它駝到膝蓋的背早已直立起來,手里的拐杖也不知去向。

  它扼住熊珍咽喉的的手臂逐漸冒出堅硬的獸毛。熊珍甚至感覺到它的指尖像鳥曽的爪子般長出鋒利的尖爪,一寸寸刺入她的皮膚。

  扣住它脖子的手已漸漸吃力。從指縫露出的皮膚變得結實粗糙,深褐色的獸毛從手掌邊緣鉆出。

  顯然它在等積聚力量的一擊。可能化成人形讓它變得有些虛弱。

  她想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怎么辦?眼看逃也逃不走,打又打不過。除了等死,什么也做不了。既然一定會死,怎么死的又有什么區別?被妖怪殺死也不過是死而已。它大概會把自己的心臟挖出來吧?

  她的腦子里飛快地轉著念頭,漸漸忘記了恐懼。

  電光火石間,一片亂麻的思緒突然找到光明!心臟!一定是心臟。它的弱點一定是心臟。它們得靠攫取人的心臟才能維持生命。如果它沒有了心臟,它一定會死!

  怎么辦?怎么辦?平靜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狂跳。如果現在還不采取行動就真的死了。可是萬一不是呢?就算是,我又能成功嗎?如果成功不了,成功不了也不過一死!對,反正橫豎是死還不如拼了!

  熊珍看著它鋒利的尖牙和蓄勢待發的利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它的心臟狠命插去。右手飛快地從它的胸腔探入。透過崩裂的灰布衣裳下堅硬的獸毛,她竟能看到覆蓋在表皮層下一根根縱橫交錯不斷搏動的血管和經脈。她的手指穿過這些脈絡和肌肉,握住那顆仍在有力跳動的心臟,毫不猶豫的絞斷心脈,探出,一氣呵成!

  它的爪子還沒停止生長。嵌在熊珍頸間的肉里,如一把利刃,割得她生生地疼。

  它錯愕的面孔和丑陋的身形在空氣中飛灰湮滅

  右手捧著的那顆不知從什么人身上摘下的心臟,還在微微跳動,留有余溫。有粘稠的血液從指縫間淌下。一滴,兩滴……

  她仍不敢相信竟然成功了。低頭看著自己白嫩的小手,有些茫然。

  指間傳來穿肉而過的奇異觸感,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惡心,反而有些熟悉。她腦子里閃過一些畫面,她想要抓住它,但失敗了。

  “師妹,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早知道我都不用來接你了!”

  一個著黃杉鵝蛋臉的嬌俏少女從一大片蒿草后露出小臉,顯得有些不可置信。

  “啊!師姐!真的是你。“熊珍趕緊上前兩步,想要跑到師姐跟前。師姐連忙驚慌地向后跳去。“那可不行!我剛剛都嚇死了!你要再晚一步來,以后可能就見不到我了。”

  “唉~等會兒,那個……先給扔泥里吧!”師姐一邊沖她擺手,一邊捂著鼻子,滿臉嫌棄。

  熊珍低頭瞧著手里血淋淋的內臟,這才緩過神來。鼻子里早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這樣不好吧?我看還是埋起來算了!”

  “隨你隨你,快點啊!不然我可不等你。”師姐說完就又鉆回身后的蒿草叢。

  “知道了,馬上馬上!”熊珍忙走到草叢附近三兩下挖出一個小坑便把它放了進去,又拿土蓋上,踩緊實了。這才找了一小洼積水,洗了洗手。放心的和師姐往城里走去。

  “師姐,你們怎么把我扔在那兒自己走了?不知道我一個人可害怕了!”回想起這半天的經歷,熊珍仍有些后怕。

  “我也不知道啊!這不一回去發現你不見了。師傅就打發我們四處找你呢!”師姐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去,嘴里一個勁的催促熊珍,“我們快走吧!師傅該著急了。”

  “好!”熊珍忙三步作兩步的追了上去。

  老遠瞥見一些零星的火光,師姐忍不住興奮起來。“快看,我們要到了!”

  熊珍循聲望去,在一片城墻隱約的輪廓里,有星星點點的微光散布。這時她的報怨才告一段落,心情也雀躍起來。

  官道上此時已是漆黑一片。緊趕慢趕,兩人好不容易入了城。

  一伺進了城門,就一路向歇腳的客棧走去。

  此時街道兩旁早已冷冷清清。除了酒肆、客棧之類的地方在門前張了燈,透出火光。車馬人聲鼎沸,伙計前前后后的招呼聲也不時入耳。

  從城西往城東的路上,路過一座石拱橋。河邊擠滿了三三兩兩手捧河燈的人。

  忽然,遠處一樹煙花劃破黑暗,照亮了天際。引得放河燈的路人紛紛駐足觀看。

  “好漂亮啊!師姐,也不知什么人在河對面放煙花呢?難道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嗎?”

  正低頭趕路的師姐,聽了這話,忙抬頭看去。

  ”是不是很好看?“熊珍的臉在火花的映照下格外溫暖。師姐什么也沒說,一把抓住熊珍的手,就向前跑去。

  “師姐,出什么事了。”熊珍踉踉蹌蹌地跟在身后,小心地穿過人群。

  “對不起啊,麻煩讓一下!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師傅發出信號,讓我們趕緊回去。”師姐頭也不回地說道。

  趕到客棧的時候,兩人已是氣喘吁吁。

  門口的小二罵罵咧咧地走過來,“兩位姑娘,本店已經客滿了~唉?你干嘛呢?”

  師姐不等他說完,一把拿過他手里的油燈塞進熊珍手里。“你先回房收拾東西,我去看看師傅他們在哪。咱們一會兒在大廳集合!”

  “哦。可是,師姐……人呢?”熊珍正想說自己實在沒什么好收拾的,可惜一回頭已沒了師姐的影子。

  “你們沒聽我說話是嗎?唉~姑娘!”

  熊珍亮了亮手里的鑰匙,舉了油燈,聽著門外此起彼伏的蟲鳴,摸索著進了二重院。順著回廊一座舊式兩層小樓就這么矗立在熊珍眼前。大概是因為年久失修,顯得很是破敗。窗紙在夜風里被吹得呼呼啦啦地響。熊珍很奇怪這些人是怎么睡著的。

  她舉步朝樓梯走去,一盞風燈在頭頂發出微弱的光。蛾子和一些夜蟲在光影里翻飛,發出撲騰翅膀的聲音。光暈從腳下的樓梯散開,一直漫延到拐角的地方,和扶梯后的黑暗涇渭分明。

  她的腳步聲從樓梯一直往上,然后右轉,最后來到第二層右側的最后一道門旁。隨著房門呯地一聲關上,鞋子的聲音便被阻隔在了門后。

  有人在跟蹤我?熊珍一口氣吹熄了油燈,趴在門后緊張地從門縫向外窺視。過了好大一會眼睛才開始適應黑暗。

  遠處的街道上火光燭天,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從街道盡頭朝客棧的方向走來。

  熊珍想要下樓去找師姐,但她仍不敢親舉妄動。

  一個人影跌手跌腳的向她的房間靠近。看身形應該是個年輕男子。她正在猶豫要不要一腳踹出去,那人影就出聲了。

  “七師姐?”

  “八師弟?”兩人俱壓低了聲音,但仍能聽出熊珍聲音里的欣喜。

  “你怎么在這?”熊珍開了門,攜了師弟的手有些激動。

  “先別說那么多了,趕緊收拾東西我們先走。”

  熊珍雖滿臉狐疑,仍拎了包袱隨師弟下樓。前院已被火把晃得宛如白晝,破門之聲不絕于耳。

  “一定不能讓他們給我跑了!快搜!”

  師弟忙把熊珍拉到一樓的陰影處,然后破開其中的一扇房門,待熊珍走進去,在身后把門虛掩上。房間里顯然沒有人,他們徑直來到房間里側的窗戶下。熊珍還來不及阻止,師弟就把包袱從窗口扔了出去。

  “七師姐,三師姐讓我轉告你她先走了。然后,讓我們倆先往練功崖去。”

  “這些人又不是找我們的,我們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這些人有可能是師傅的仇家,師傅這次負了傷,不便與他們糾纏。大師兄護著師傅已先一步回山去了。我們勢單力薄,自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委屈師姐從窗戶出去了。”

  “無防,無防。事急從權嘛!”此時兩人也顧不上狼不狼狽了。匆匆從窗戶往外翻了出去。一路沒命地往練功崖的方向跑。

  熊珍隔了很遠,還能看到寧遠鎮上一片火光。

  他們到達練功崖的時候已是清晨時分。

  陽光穿透薄霧,灑下萬丈金光。

  林子里有鳥鳴陣陣。熊珍隨手揮開眼前的蛛網,走到懸崖的邊緣往下看去。大自然果然是鬼虎神工,這一處懸崖如刀削斧劈光滑如鏡幾可照人。懸崖與地面垂直起落幾乎成直角。懸崖底部,有一人如履平地般往崖上走來。他的身體竟與崖面垂直。看他輕松的表情,熊珍目瞪口呆。另有一人從稍遠處助跑向上沖,還在崖底已似氣力不繼,又飛快地倒退著跌了回去。如此兩次三番,竟沒一次成功。

  底下三三兩兩地站著些人,有的指指點點,有的自顧自的練功并不理會旁人。這么一處熱鬧的所在,在這崖上看來,可一點也瞧不出來。

  練功崖坐落在一處山林里,距寧遠鎮有半日的路程。平時除了慕名而來的學徒,也只有深山里的獵戶村距此最近。

  “師弟,我們怎么下去?”

  “當然是走下去了。師姐,我拉著你的手一塊下去。”

  他說著話伸出手來,看著熊珍一臉雀躍。

  熊珍低頭看著幾千米高的懸崖,只覺腿軟。好不容易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不!”

  師弟不解地看著她。

  “可是不下去,我們怎么和師姐他們匯合?”

  一扭頭,熊珍面如死灰的臉上閃過一抹希望。她如獲至寶般向著一側的一根青蘿藤蔓飛奔而去。

  “師弟,我們從這下去吧!來,來,來!聽師姐的。那兒太危險了。”

  八師弟十分不情愿,卻也不敢違背師姐的話。只得從了她,跟在熊珍身后順著一側的藤蔓滑下去。

  看他一副頗為恥辱的樣子,熊珍卻笑得沒心沒肺。

  等他們下了山,已是艷陽高照。等了大半天也不見師哥師姐的影子,倆人只好獨自上路。

  幸好這山腳附近獵戶村距此不遠。熊珍和八師弟一路找進去也沒看到可以供他們歇腳的地兒。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聲“狐妖來了!”

  頓時看著原本怡然自得的人們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好一陣雞飛狗跳。

  原本她和八師弟還以為不過一兩只狐妖,沒什么可怕。結果遠遠地已看到一群狐妖從村口殺過來了。

  熊珍還在納悶什么時候狐妖開始成群活動了?已一把被師弟拽走。

  看它們樣子好像在找什么人?

  熊珍總覺著它們有可能是為了那只老狐貍。

  它們怎么追到此處來了~

  這下慘了,師傅也沒在!

  逃跑已經晚了,眼下只能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正慌慌張張不知道藏哪,就看到街對過那家雜貨鋪老板正戰戰兢兢手抖得連一塊門板也沒裝上。兩人對視一眼迅速沖過去幫忙。

  終于八塊門板全部裝完,放下門栓,剛松了口氣。就見雜貨鋪老板從角落里架了把梯子就往屋頂爬,原來上面還有個密道。

  “一會兒勞煩壯士把這梯子幫我挪開。一定要幫我挪開!我這里面可上有老下有小千萬不能被這狐妖給找到……”說著話,三兩下爬進去就不見了人影。

  熊珍有些不屑一顧,應該不至于吧?她和師弟四下看了眼,終于也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熊珍動手扶起扶梯,正想爬上去躲躲。

  “砰”四周圍木屑飛濺,一扇門板撲倒在地上。從濺起的灰塵里,現出一群青面獠牙地妖狐。它們呈人立之姿,從四面八方向兩人迫近。它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身后的陽光晃出幾縷帶刺的兇光。

  熊珍有些束手無策,當面對的是一大群妖狐,她這才進師門的手段根本就不值一提。兩人背靠背站著,緊張得手心冒汗。

  它們沖兩人齜牙咧嘴,在兩步之外形成包圍圈再不前進。熊珍想,也許是被他們兩擺出的花架子給唬住了。熊珍看著它們健壯的四肢和身后的一大蓬尾巴,想著這皮毛得賣多少錢啊!可惜人家也許只把她當一頓晚餐的量。

  “咦?等等!”一只純白色的妖狐鼻翼煽動,從稍遠的地方繞過眾人慢慢向熊珍靠近。它那條碩大而蓬松的尾巴在它身后倏爾立了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它像擰麻花似的從這條尾巴上搓出一堆又細又長沒有毛發覆蓋的小尾巴。它們像被彈出來或甩出來一樣,迅速地排列成一個巨大的扇形。這時從這九條,對,就是九條。最靠近熊珍的那一條,從它的身后伸出,飛快地纏上熊珍纖弱的腰。用力一拉,將她卷向那只白色的狐妖。它,看向熊珍的眼神閃爍著駭人的兇光。

  熊珍腳下一個踉蹌,只覺得纏在腰上的這條尾巴猶如活物,越纏越緊,甚至它仍在向著熊珍的胸腹間生長,不過一眨眼已將她像蠶繭般包裹起來。熊珍看著眼皮底下沒有獸毛覆蓋,又堅韌如藤條般的尾巴,覺得實在太不可思議。

  “不要耗費體力,直接殺了就是……”一個威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你看,我找到誰了?”她有些欣喜地轉過頭去向他展示被捆成棕子的人類。再看向熊珍的時候嘴角含了一絲詭異的笑,“怎么能這么便宜她!”

  他向熊珍的方向看來,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接著沉吟半晌,才說“隨你吧!”。轉身向街道上走去。所過之處,群妖無不恭敬地垂手立于道旁。

  纏在熊珍身上的尾巴漸漸發力收緊,勒得她幾乎窒息,心臟狂跳,耳鳴陣陣。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痛苦得死掉了。鋼筋鐵骨般的尾巴越往上越細,深深地嵌進肉里。鮮血染紅了大片衣裳,又和著汗水滴落在腳下的塵土里。

  此時它的臉已幻化成熊珍的樣子,那感覺既陌生又詭異。

  它對著熊珍妖魅一笑,蕩人心魂。頓時全身一松,原來它的尾巴縮短,僅攬住了熊珍的腰。

  “啪!”

  冷不丁一鞭撻來,只覺全身筋脈寸斷痛不欲生!

  “啊!”伴隨著熊珍的痛呼聲,它笑得肆意而輕蔑。劈頭蓋臉的一頓鞭子讓熊珍無力避讓。一陣皮開肉綻,幾乎痛暈過去。

  “求求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找你嗎?”

  當然是為了那只老狐貍。萬一不是呢?如果它們還不知道我豈不是不打自招。

  此刻熊珍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蓬頭垢面。痛得眼淚鼻涕長流。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這時她的眼角瞟到路旁的一棵松樹。那么粗壯的樹干,一定也很堅硬。待會只要一站起來……不知道師哥怎么樣了,都沒聽到他的聲音。希望他有機會逃脫。

  “所有人現在立即撤走!”之前那個威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也救了熊珍一命。

  “你要敢暈過去我便一直抽你,抽到你死透為止……”明明是天真無邪的少女聲,偏偏說出的話卻惡毒無比。“如果你自己走的話,我倒可以答應這一路上不抽你!怎么樣?”

  熊珍一陣心驚肉跳,在她戲謔調皮的眼神下強忍著全身灼燒般的劇痛顫顫巍巍從她腳邊翻身爬了起來。

  猝不及防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鞭子招呼在她身上,熊珍左躲右閃卻怎么也避不開這疾風暴雨的肆虐。熊珍慘叫著終于又一頭栽了下去。本以為不可幸免,終于要被她活活打死。不料身體觸地前已一把被拖了起來。

  “唉呀?沒把你打死吧?”它彎腰湊上前來,一臉無辜地看著熊珍。“好啦,好啦!我們快走吧!我保證不打你就是了。”熊珍畏懼地向后縮了縮身子。

  她想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人,偏偏聲音卻又那么可愛。

  從他們身邊路過的妖,不自覺地亦流露出畏懼的眼神。它們自動遠遠地繞開,似乎生怕會遭池魚之殃。

  一鞭子猛地韃在腳邊,驚起一線塵埃。

  “你看,我沒有打你哦!”它的臉上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下一鞭,就不知道會落在哪了!”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那少女的尾巴還緊緊的嵌在她的傷口里。每動一次便如萬箭穿心。

  熊珍想,它們明明已經占領了這座村寨,卻急急忙忙撤離。看它們一路惶急的樣子,又不像是普通的遷徙,倒像是后有追兵。難道它們并不是來追擊我的,只是一路被強敵所迫逃到了這里……但又有誰有這么大的本事?還是,它們只是另有要事……

  “啊!”

  “走快點啦!”

  “想死嗎?快點走!”

  “啊!”

  吃痛不住,腿一軟熊珍又倒在了地上。

  看到它高高揚起的尾巴,此時她才想到,抽她的竟然也是尾巴!

  九尾狐?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九尾狐。

  “不好,追上來了!”那個威嚴的聲音不禁有些動容。

  “他們怎么這么快?不是說還有一天才能追上我們嗎?”抓住熊珍的少女也大驚失色。

  “快走!趁著現在只有他一個人追上來。”

  “那其它人怎么辦?”

  “來不及了!你先走,我來殿后。”

  熊珍本來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此時倒不著急了。

  但這個女妖也沒錯過熊珍眼角的那抹算計。不禁冷哼一聲,稍一用力,熊珍便乖乖站到了它旁邊。

  “快走!”伴隨著一聲嬌喝,在熊珍腳邊落下一鞭。像落在她心頭般,令她不由一顫。

  “別指望有人能救你!我還沒玩夠呢!”

  “站住!”身后傳來一聲大喝,眾人紛紛回頭看去,旁邊房舍的屋頂上閃過一片白色的衣角。有人迎了上去。兩人在屋頂輾轉騰挪,不時傳來衣袂破空之聲和兵劍交擊聲。

  熊珍仿佛看到了曙光。

  “你們先走!”那個威嚴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一個屋頂傳來。

  熊珍心想太好了。他只要看到我,一定會救我的。我只要讓他看到我。我一定要讓他看到我!

  她努力地想要轉過身,抬頭向上看去。卻只看到身后那堵墻上糊了窗紙的窗戶里正透出一抹暈黃的火光。搖曳的火光越來越亮,亮成一片晃眼的白光,占據了熊珍的全部視線。熊珍心想這油燈怎么這么亮?閉了眼,正要拿手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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