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閣樓上，李查拿出了卡紙讀取裝置的設計圖。

　　原本這些卡紙是為王宮里現有的另一臺差分機準備的，只要對它進行稍加改進，增加讀取這些卡紙的齒輪組，那臺差分機就能根據這些卡紙進行相應運算。

　　只是那些差分機的效率實在是低下得不行，一次運算要等個好幾秒才能得到結果，相比電子計算機，這實在是太慢了。

　　不過，這也是因為自己理想的差分機只能停留在圖紙上，所作出的妥協和無奈之舉。

　　但現在，李查發現了這些卡紙能夠用到的地方。少女看著讀取裝置的設計圖，以及設計圖旁的注釋文字，這才初步了解到李查的意圖。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生活中所有遇到的十進制數字，都能轉化成0和1去表示，你甚至為它準備了一套轉換方法，這真的很巧妙……”茉拉口中喃喃，她的目光時刻專注在李查的設計上，沒有分毫想要挪開的意思，心中也跟著掀起了驚濤駭浪。

　　當然她還不能完全理解，為什么整個世界都能用0和1表示，畢竟世界上的萬物都是擁有實體的，兩個數字摸不著看不見，怎么能用來表示世界呢。

　　但至少茉拉現在接受了一個事實：一個完整的數學問題，完全可以用0和1去表示。

　　李查并沒有指望茉拉能夠迅速理解一個后世之人都覺得困難的概念。

　　但只要理解了問題為什么能夠從生活中常用的十進制轉化為二進制，那就已經算是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的一切也就都好說了。

　　李查將那打卡紙重新拿出，他取出其中一張講解道：“一般一個卡紙分為三個區域，指令區、算籌編號區以及數值區。”

　　他指著一張卡紙最左邊的區域，繼續道：“我們先來看下指令區，我們用不同的01代表不同的指令，每個指令都對應一個固定的操作，就拿00010000這個01組合來說，它代表‘轉移’命令，你需要根據它后面的地址去轉移一個數字。轉移的方式就是把它后面的這串01傳送到地址區編號為11000101的算籌上，我們把這個操作記作MOV……”

　　講解的過程枯燥乏味，大多數是一些計算機匯編的知識，但只要把少女腦中的算籌想象成內存，再沿用一些匯編的基本操作指令，基本就可以模擬計算機內部的數據變動。

　　而且讓李查非常驚訝的是，茉拉似乎對這種計算科學天生就非常敏感，很快記住了這些指令的表達，并且做到了融會貫通！

　　當李查寫下一串新的01指令時，茉拉竟能很快地在自己腦中的魔法算籌上進行相對應的操作，這種下意識的速度似乎并不亞于電子計算機！

　　至少，比現有的差分機都要強悍。

　　可是李查也注意到，少女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很多汗珠，現在還是早春寒時，這樣的狀態況可不妙，這不由得讓他擔心起來。

　　“你……沒事吧？要不要休息下。”李查擔心地看著她，皺眉問道。

　　茉拉堅定地搖了搖頭，她清楚，只要能搞定李查現在說的這種運算，她的能力就能遠遠超過差分機的效率，而后對于三體問題的求解，她又能更近一步。

　　這種心情李查能夠理解，這種感覺就像是……以前想要拿諾貝爾獎，卻根本無從下手，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好，而現在，路已經快要鋪好了，再伸伸手指就能夠到獎牌。

　　這怎么能讓她不心動呢？

　　上輩子，他寫了那么多代碼，不論是大的小的，長的短的，拿了獎的，沒拿獎的，多多少少算下來差不多一百七十多萬行代碼。

　　該得的榮譽也得了，該看的風景也看過了，可這又能怎樣呢？

　　到頭來還是會被人背叛，被人利用，被自己深愛的人踐踏，被當成一個工具人。

　　科研是一條辛苦的道路，并不是每個努力的人都能賺到足夠多的錢，去滿足另一個人對安穩生活的渴望。

　　最后他還是輸在了錢這個字眼上。

　　「你確實很厲害，但你現在給不了我想要的，我只想要安穩的生活」這是她對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正是這句話也促成了自己過度勞累后的死亡。

　　李查的眼眶紅了。

　　“我不需要休息，但我覺得……你可能需要休息一下。”茉拉的神色暗淡下來，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這還是李查第一次看到少女流露出這樣一種表情。

　　“我也沒事，只是想起了夢境中一些不好的事情罷了。”李查擺擺手道。

　　“之后有空的話，你可以和我講講，你昏迷的這幾天究竟經歷了什么。”茉拉嘆了口氣，神色依舊擔憂。

　　李查點點頭：“會的，會和你說的，而且……只和你說。”

　　“嗯。”

　　沉默片刻，李查收拾了表情，繼續回到計算的問題上。

　　“好了好了，現在我再寫一串01，你把它翻譯成指令執行下去。”

　　只見他迅速寫下一串數字，他心里清楚，這串指令絕對是要出問題的。

　　當他寫完的瞬間，茉拉就皺起眉頭：“不行，沒辦法執行它，你標注的這串地址已經超過9000了，別忘了，我只能控制9000組算籌。”

　　李查笑了起來：“這時候，你該說‘內存溢出’，記住這個說法。”

　　茉拉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懷疑他是不是故意這么做的。

　　可是內存溢出又是什么意思呢？算了，他做的奇怪事不少，不缺這一件，就按他說的做吧。茉拉心中暗道。

　　在規定過一系列奇怪的“報錯”之后，茉拉心中的困惑就更大了：“為什么要規定這么多錯誤的反饋方式？”

　　李查笑著搖頭道：“等你真正運行起卡紙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有時候我會打錯孔，這時候整個代碼也就錯了，我們需要找蟲子，找八哥。”

　　“額？我就是想問一下，是不是還要一顆冰雹才能治好你？”對于李查的瘋言瘋語，茉拉似乎跟他開了個玩笑。

　　李查嘆了口氣：“那你可能要把握好力度。再像上次那樣的話，我可能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不是很想回到那個世界，太痛苦了。”

　　“對不起。”少女低下了頭。

　　“沒什么，咱們繼續吧。”李查擺擺手，也知道對方并不是認真的，自己這樣確實有點不好。

　　但不想回到那個世界，是他的心里話。

　　他繼續說道：“現在我不會手寫這些01了，取而代之，我會用這些卡紙來給你腦中的算籌下達指令，你用雙手施放的靈能穿過這些卡紙，穿過了孔洞就記作1，否則記為0，這個沒問題吧？”

　　少女點了點頭：“不用你說，我也理解這個卡紙的用途了……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這些超前的設計的。比起我原來的計算方式，效率高了不止一點點。”

　　李查一臉泄氣：“你別急，等你的能力上去了，還有面向對象編程等著你。”

　　“我看你是真的要一顆冰雹。”

　　在一陣笑罵鬧騰之后，兩人的面前各有了一份刨冰。

　　李查在這大冷天一邊吃著刨冰，一邊將卡紙從茉拉合十的、布滿靈能的雙手中抽過。

　　一連串01迅速出現在少女的腦海中，變為一串串變更算籌的指令。

　　“聽著，現在你運行的這個程序，就是簡化的三體模擬程序，模擬的起始點是十年前的那次月潮。”

　　此時的茉拉已經渾身汗濕，潮濕的衣服貼在背后黏膩難過，但她還是選擇繼續推進計算。

　　少女閉目點頭，沉浸在01算籌的海洋之中，在茫茫的算籌之海里，尋找著令她期盼已久的月亮軌跡的秘密。

　　她直覺覺得，她和李查的運算，能夠拿到更加精確的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