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雪天氣，總讓人覺得陰冷潮濕，這種感覺對光著頭的人來說更不友好。
零星的雪花還有雨滴，總能在人沒有防備的時候，冷不丁地打在光亮的頭皮上，弄得人渾身直想哆嗦。
格雷有些嫌惡地將窗戶狠狠關上，作為索倫帝國最北邊的海岸線城市，這里的初春和冬天一樣，濕冷猶如無骨的水蛇，凍得人每個關節都不自在。
當然，讓他感到更加不自在的，還有壁爐前脾氣古怪、拄著拐杖的老家伙。
還有他肩頭那只總側著頭的烏鴉，一只眼睛看著自己的樣子，真叫人毛骨悚然。
“所以說，格雷先生，閣主大人借給你們的黑夜戰士，并沒有產生太大的效用，不是么？”
老人帶著兜帽，皺褶不堪的臉上布滿了奇怪的符號和劃痕，這讓人不由得想起一些遠古教派的奇怪儀式。
他手里的那根拐杖，更是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扭曲不堪的文字和符號。
格雷并不想在自己的領地上表現出對一個外來者的膽怯，他清了清嗓子，在一旁的熊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努力不去看老家伙那張如同深淵的臉，還有那只時不時張一兩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烏鴉。
“對此我只能說，我們已經盡力了，霍奇先生，要知道黑夜戰士真正聽從的是您的命令，我雖然對它下達過綁架那個小王子的指令，但它似乎并不能很好地執行下去。”格雷端起茶杯，抿一口已經溫熱的藍酒，臉上的表情似乎事不關己一樣。
對面的老人只是一句冷哼，然后抬起了那張布滿陰翳的老臉，用一副露出牙齒的怪異笑容道：“照您這么說來，這件事情還是我們的不是了？”
格雷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霍奇先生，您可真會說笑。我是說，您完全可以親自下令，讓您最引以為傲的戰士去奪了那個小王子的狗命，何必交由我們這些外行來呢？”
老人聽聞，沉默片刻，突然有些急躁地將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杵了幾下，他看著壁爐里的火焰，眼中是一種極其猙獰的暴怒。
可見他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羅德尼家的小東西！我今天來，可不是聽你廢話的，那天我將黑夜戰士交給了你們，看看你們都干了些什么！去的時候它的甲殼無比光亮，雙眼泛著綠光，而回來之后呢？翅膀都給我折了半只！我確實是把它交給你們，但沒讓你們只派它一個人單獨行動！你們這群骯臟自私的家伙！”
老人說完，他肩頭的烏鴉甚至朝著格雷大叫兩聲，好像是在表達對他激怒主人的不滿。
看見老人突然暴怒，而且自己身為侯爵竟然受到如此直言不諱的侮辱，格雷的面子實在有些掛不住，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除了父親和國王之外，第一次有人敢和他這么講話。
但在當下這種形勢下，格雷·羅德尼只能選擇隱忍，畢竟他從元老閣獲得的大筆資助，讓他在手頭闊綽的同時，不得不對這幫脾氣古怪的老東西低頭妥協。
就算，這種事情發生在索倫王國，發生在他的領地上，他也必須克制。
畢竟，元老閣比他想象中，更加瘆人得多。
格雷的內心早已是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但臉上還是原封不動的笑意，雖然僵硬，但并不失禮，他似乎沒有聽到老人的抱怨一樣，開口問道：
“那依您的高見，針對星垂郡的行動，還需要繼續進行下去么？”
事實證明，格雷的克制是非常有效的，名叫霍奇的老者就像是沒有發過火一樣說道：“那片城墻可是屬于整個永恒大陸的，并不只屬于蓋塔，索倫的國土應該更加接近那片城墻，以獲得更多發聲的機會。”
格雷瞇起眼，雖說這些年蓋塔在鋼鐵關隘的事情上確實有著獨斷專行的架勢，尤其是在挪用城墻基金時，甚至能夠無視其他五國的反對聲音，但基本上還算是盡職盡責。
而且，雖然索倫和旁邊這個巨大的王國時不時會產生一些領土上的摩擦，但蓋塔也很少拿鋼鐵關隘說事。
如果站在第三方的基礎上，格雷甚至覺得蓋塔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如今元老閣居然想要幫助索倫在鋼鐵關隘獲得話語權？
雖然格雷還沒有蠢到相信這種鬼話，但這并不妨礙他覬覦星垂郡的土地。如果元老閣只是想要單純地折騰蓋塔帝國，那就跟他和索倫沒有半點關系了，他只關心自己的利益。
而且他也不想過問這幫陰森森的老家伙究竟有什么盤算。
格雷心中謾罵，但臉上卻表現得十分無奈，“可是您也知道，我們的君主并不贊同在月潮來臨之前，和蓋塔有什么大規模的沖突，就算絕大部分大臣沒什么意見，那幫愚忠的老東西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也請您原諒，我這么做會冒很大風險。如果我們在六國會議上遭到各國發難，最后我們偉大的君主還是會找我清算。”
老人抬起頭來，火光前露出了那張坑坑洼洼的可怖老臉，有些怪異地笑道：“我可沒說你們一定要派出索倫衛隊，你們完全可以花錢雇傭那些嗜錢如命的家伙，然后歪曲一下事實，鬼知道是誰先挑起的戰爭。”
“您是說雇傭兵？”
“沒錯。”老人霍奇再次低下頭去，用沙啞的聲音道：“雖然這些人不比索倫衛隊的人多，但只要你肯出錢，你甚至能找到一等一的好手，至于你肯出多少錢，找什么樣的人，那就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了，畢竟等星垂郡真的拿下，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而且，這幫人完全可以按照你的劇本來，你用錢吊著他們，讓他們向東，他們絕對不會向西。”
“那霍奇先生……您能再派一名黑夜戰士么？”
格雷清楚，只有黑夜戰士才是這次行動中最大的砝碼，所謂雇傭兵都只是飯后甜點而已。
在他看來，之前黑夜戰士受傷，僅僅是運氣不好，在路上遇到了兩位高階法師，但是這次，蓋塔的小王子可就沒這么好運了。
如果能將他綁來，那將會是談判桌上無與倫比的重量級籌碼。
老人看著篝火，兜帽下勉強看清那滿是皺褶的口鼻，他頗有些嘲諷地冷笑起來，而后便又換上了更加陰翳的臉色：“下不為例，而且李查·克里斯蒂安，要交給元老閣處理！”
格雷聽聞，正想要說什么，老人突然一伸手，將法杖輕輕抬起，瞬間化作一陣帶有腥臭的泥霧，消失在沙發上。
……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夾雪，遠處傳來隆隆的轟鳴。
茉拉關上了窗戶，修習水系法術的她，也感到了一絲刺骨的濕冷。
李查見到茉拉坐回身邊，便繼續提筆寫下公式，“之前焊接蒸汽機鍋爐的時候，還記得你點燃的那團藍色火焰么？”
茉拉點頭道：“我記得，你說那是……氫氧反應？”
“沒錯，如果用符號來表示，便是我現在所寫的這樣……這個符號代表著氫，它是最輕的元素，一般兩個氫原子能夠組合成一個氫氣分子，你應該記得剛剛說過的分子和原子的概念吧？”
“我記得，分子是由原子組成的。而原子是……”
“是煉金過程中不可再分的基礎微粒。”李查補充道，“所以兩個氫氣分子和一個氧氣分子，在經過燃燒放能之后，會形成兩個水元素分子，而這個放能，就是你看到的，用于燃燒的藍色火焰。”
少女眼中閃光，“那天，你讓我分解的那杯水，應該就是將這個公式倒著寫吧？”
茉拉一邊寫著，一邊在寫下了分解水的化學方程式，然后在等號上寫上了“充能”二字。
而后她又想了想，將充能改成了施放的“靈能”。
李查愣在原地，“你……
真的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學生。”
一聲雷鳴打破了寂靜。
茉拉扭過頭去，被當面夸贊，讓她白凈的臉上突然溫熱起來。
她故意扯開話題到：
“你說，天上的雨水，也會被雷電電解成氫和氧么？”
李查望著窗外，點頭道：
“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