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學士已經(jīng)在鑾輿了,奴才也只是奉命傳旨,其余的奴才也不知?!?p> 林菁霜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那請公公在帳外等待,容我更衣?!?p> 這時阿雪也已經(jīng)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問道:“霜妹妹,皇上這么晚召見你干什么?”
林菁霜一邊穿衣一邊說道:“這就不知道了,皇上病重應該沒空召見我這樣一個女流之輩,今天深更半夜卻悄悄地前來召見我,恐怕……”
阿雪愣了一下壓低聲音道:“你是說皇上已經(jīng)駕崩了?”
林菁霜點點頭道:“那只是有可能,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去看了才知道。”不過對于林菁霜來說,她所疑心的是如果朱棣真的死了,大軍尚在京外這便是最為秘密的事情,更加不可能讓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參與了。
不過想歸想,既然內侍以朱棣的名義召見她,即使是刀山火海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當林菁霜來到皇帝御帳里的時候果然見到朱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上蓋著白布。而床邊站著朱棣的一名內侍,還有楊榮,金幼孜也在一邊。那名內侍見林菁霜前來便上前來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隨后又道:“皇上特意吩咐奴才必要時需要與夫人一起商量,所以即使是深夜也不得不打擾夫人?!?p> 林菁霜點了點頭道:“既然情勢緊急,想必兩位大學士已經(jīng)想好對策,情勢緊急那臣妾也不客套了先說一下拙見。”
她頓了頓又說道:“大軍在外,而皇上業(yè)已駕崩,稍有不慎便會引起大軍嘩變,后果不堪設想,為今之計只能秘不發(fā)喪,直到將大軍安全地帶回北京?!?p> 楊,金二人同時道:“我們二人也是這般想法。”
那名內侍插口道:“可是此地離北京尚有一月的路程,如今天氣炎熱,這皇上的龍體恐怕……”說著他焦急地搓了搓手又道,“皇上駕崩的消息也隱瞞不了多久了?!?p> 林菁霜笑道:“公公勿急,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當年秦始皇崩于沙丘,李斯等人就用鮑魚來掩人耳目?!?p> 楊榮說道:“我和幼孜剛才也是這么說的,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且不說急切之間弄不到那么多鮑魚,即使找到了鮑魚有秦始皇的先例在難免不會讓人起疑。”
林菁霜“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兩位大學士為這擔憂啊。”
楊,金已經(jīng)多次見識過林菁霜的本事,見她這樣的神情便知其已經(jīng)胸有成竹,急忙問道:“夫人想到了什么辦法么?”
“我見軍中有不少錫器,這錫打造東西并不困難,兩三個時辰之內就可以完成,不如熔了這些錫器打造一副錫棺盛殮皇上的龍體?!比坼a之事還是林菁霜此前在華胥門總壇的藏書閣里的一本書中看到的。
楊榮和金幼孜對望一眼后道:“那就照夫人的話去辦?!彪S即又轉頭對那內侍道,“此后日常飲食也按時按量進奉,就連進藥也不可間斷。其他一應事務皆如往常。”
楊榮說完,金幼孜又道:“勉仁兄,一會兒我們寫一封密信給太子,讓其預先安排一下?!闭f著又皺眉道,“不過我還有一絲擔心,大軍中的一些宿將如章阜等輩都和漢王交往深厚,萬一他們將軍中的事情告訴漢王,恐怕漢王會起兵為患。”
“幼孜兄,這個也不是什么難事。不知道兩位有沒有看過一部叫《三國志通俗演義》的書么?”林菁霜依舊一臉輕松地說道。
楊榮答道:“這本書想來應該講的是當年漢魏之故事,但我也沒有細細讀過?!?p> 林菁霜倒也不以為意,接著道:“這倒無妨,書中有一節(jié)說的是‘死諸葛嚇退活仲達’,我們不如就依樣畫葫蘆?;噬鲜遣皇敲扛粢欢螘r間就會下詔給漢王?”
楊榮點點頭道:“不錯。”說完忽然醒悟道,“夫人意思是,依例發(fā)一道詔旨給漢王?”
“對,那就以皇上的名義給漢王下一道詔旨,語氣也可以效仿皇上,甚至還可以適當嚴厲一點。”
說著她冷笑著續(xù)道:“不管是不是有將軍私通漢王,只要漢王不能完全確定皇上已經(jīng)駕崩他就不敢有任何動作。不過為策萬全,可以密令太子派人暗中密切注意樂安州的一舉一動。”
當晚幾人便分頭行動,打造錫棺的打造錫棺;書寫詔旨的書寫詔旨。剛剛四更時分一切事情便已經(jīng)整備停當。金幼孜看著桌案上一疊詔旨對著林菁霜說道:“想不到夫人才思如此敏捷,尤其是給漢王的詔書,行文之中頗有統(tǒng)率群雄的帝王之氣。今日若非夫人在此,我等寫這詔書恐怕會給漢王看出破綻?!?p> 林菁霜趕緊擺手道:“幼孜兄,這玩笑千萬不能開,若非為了國家,我可萬萬不敢如此。”話鋒一轉又道:“給漢王的詔旨也就罷了,給太子的卻要十分小心。必須由我們在場的這四人中的一人送出,別人可靠不住。勉仁兄與太子所交匪淺,請勉仁兄不辭辛勞跑一趟吧?!?p> 接下來的事情便正如當晚四人密議的一般。大軍似乎并沒有察覺皇帝已經(jīng)駕崩,朱高煦也絲毫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當太子朱高熾派出長子朱瞻基來迎接大軍時,金幼孜這才下令全軍為朱棣發(fā)喪。
由于此次北伐沒有任何戰(zhàn)果,又加上皇帝駕崩,所以大軍除了一些象征性的慰勞以外并沒有任何獎賞。岳麟禹依舊回到了錦衣衛(wèi)當他的指揮使。
太子朱高熾當上了皇帝之后首先做的便是將之前朱棣關入詔獄的那些東宮臣屬給放了出來,在詔獄的這幾年,岳麟禹雖然沒有摧折他們,但畢竟是牢獄之中行動不便,這些東宮臣屬被關了幾年,出獄時有的已經(jīng)老邁不堪。
那些老邁的朱高熾讓他們以高官退職,那些尚在壯年的則授予了各種中樞要官。其中楊溥更是被調入內閣與楊榮,金幼孜一起參與機務。
對于弟弟朱高煦——這個此前為了奪嫡對他無所不用其極的人,朱高熾并沒有對他秋后算賬,一任當年朱棣在時一樣。
當然登基后的朱高熾除了以上這些還有其他日常政務,他還準備再次將首都遷回南京。為此他派了已是太子的長子朱瞻基回南京準備遷都事宜,除了太子的東宮屬官朱高熾還聽從了內閣諸人的意見讓岳麟禹扈從。
就這樣離開了幾年之后岳麟禹一家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宅。這里差不多是三人共同的回憶,來到這里三人不禁心情大好。林菁霜笑道:“還是老家好,真希望一直就住在這里再也不用回到北京去就好了?!?p> 岳麟禹和阿雪自然知道林菁霜此言何意,遷回南京的意思朱高熾雖然宣布了,但是朝廷里畢竟有不少人愿意留在北京,而且南京北京各有優(yōu)勢,而北京的戰(zhàn)略地位更加重要,像楊榮這些人自然深有體會。
“霜兒,若是你有此意,不如明日我便上疏皇上要求留在南京?”朱棣遷都后南京和北京各有相同的官職設置,反正只要肯放棄未來的功名,愿意來南京當個三四品的官員也很是愜意的。
林菁霜雙眼閃出一絲光芒繼而又嘆了口氣道:“父親還沒有正名,還沒有到可以歸隱山林的時候?!?p> 阿雪問道:“雪姐姐,之前你一直說要為伯父正名,可是這么多年來我覺得要讓皇上重審藍玉案是不可能的,那這樣伯父的名可未必能正得了?!?p> 林菁霜雙眸一絲無奈,幽幽地道:“藍玉案是太祖高皇帝欽定的逆案,再說太祖高皇帝原本就是因為功臣宿將專橫跋扈于國不利,只不過藍玉是個由頭而已,本就不是以是非而言。未來也幾乎看不出有任何為藍玉翻案的可能。”
林菁霜這么說看起來要為岳崇韜正名是不可能的,不過岳麟禹和阿雪早已經(jīng)看出來林菁霜這么說一定會有下文,于是都看向她。
林菁霜看兩人一臉誠摯的看著自己,她只好搖了搖道:“如果麟禹哥哥能夠封個爵位的話,依例皇上就會誥封父母,這樣就不需要為藍玉翻案了?!?p> 不過說是這么說,要能做到卻是談何容易。大明的爵位可是要靠軍功打下來的,如果只是殺幾個敵人的話也只是賞錢升官罷了。
就像遼東總兵劉江,跟隨岳麟禹押送糧草,此后再跟著朱棣北伐,可是一直到望海堝之戰(zhàn)才終于被封了一個伯爵。而岳麟禹呢雖然戰(zhàn)績卓著,可在大明卻始終沒有太過輝煌的戰(zhàn)績。雖說劉江的望海堝之戰(zhàn)他是出力最多的人,可他卻是連副將也不能算。
朱棣在世時還會經(jīng)常北伐也是一個能夠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可朱高熾繼位之后卻是一改朱棣的國策不再對外征伐。而這樣的結果便是武將不再有封爵的機會。似乎林菁霜所說的那種機會已經(jīng)再也看不到了。
林菁霜這時候又像是自言自語地續(xù)道:“說是這么說不過封爵最后還是要交付廷議或者朝議,到時候如果有大臣站出來以藍玉案為由阻撓卻又麻煩了!”說著黯然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