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程亦然問沈濂:“你帶我出來的目的是什么?”
“給你買個蛋糕,再準備禮物,說好了啊。”
“那是之后。宴會上,你為什么堅持把我帶走?”程亦然微微皺起眉頭,“因為我會鬧事?”
“這不是當然的嗎。”沈濂嘀咕,聳肩,“其實我知道喬任明也來了,希望你能避開他,所以帶你走。沒想到……”
程亦然沉默,扭頭繼續走。
這是戳到痛處了嗎?沈濂皺眉,連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
“如果你閉嘴我就信了。”
他立刻閉嘴,轉移話題:“走這么久累了嗎?休息一會?”
“不!”大馬路上有什么好休息的。
“你身上有傷啊,這幾天有好好養嗎?”
“活蹦亂跳。”
“你那住得習慣嗎?不習慣可以過來,我這房間還給你留著。”沈濂開始碎碎念。
程亦然很不耐煩,回頭道:“你別跟著我了。沈濂,你看到了。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這個沈濂不知道嗎?他知道的。
在程亦然逃離唐家那一刻,或許還要更在,在她拿起武器刺向自己那一刻,他就應該明白他想要的答案不會出現在她身上了。
他需要什么答案?無非是搞明白不忘初心的意義何在。
當年沈老為證明自己的研究是正確的嘔心瀝血,在嫉妒疲憊的時候完結了一生。
他明明可以放棄。他放棄就可以共享天倫,可以教導父親和自己,沈家也就不必走錯路,地位一落千丈,被人看不起。
識時務者為俊杰,沈老是這句話的反面教材,也成為沈濂的心結。
他想看到如沈老固執的人是否能有一個與之相反的結局,他盯上了程亦然。
講道理,他以為這樣一個世界上多余的人早就死了,再不濟也會像一條蛆蟲般不見天日,散發著惡臭,麻木不仁使人厭惡。
但情況與他想象中卻相反。她不允許任何人將她摁倒在地上,如果有,那就用盡全力去報復。
一個黑化的人,或許會不擇手段,殘酷不仁。
但也沒有,她在用最笨的方法還擊——打回去,嚇唬回去,拖著負傷的身軀用最驕傲的姿態告訴敵人自己不容侵犯。
這種狗屁驕傲意義何在?暫避風頭不好嗎?識時務者為俊杰。
不過此時他已經不需要在她身上追尋答案了,答案已經出來。
毫無意義。
她已經被巨大的惡意壓碎了脊梁,逼得瘋魔。
朝無辜的人動手、面對強大的敵人不戰而逃,喪失斗志,自暴自棄,驕傲碎了一地。
在沈濂看來,程亦然是他見過在悲慘的一位。
果然是毫無意義的堅持呢。
他已經不奢望從她身上找到什么答案,但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的人懸掛在地獄邊緣搖搖欲墜,讓他送上一腳,再若無其事彈彈煙灰轉身離去也太過分,更何況……
“答案的事放一邊吧,我現在只希望你一切安好。”
狗屁。程亦然內心下意識反駁,譏諷道:“有喬任明在我就安好不了,不要讓我再聽到這兩個字,我犯惡心。”
“……是嗎?”沈濂苦笑,“不好意思。”
程亦然繼續往前走,發現他還跟著,忍不住回頭兇他:“你干嘛還跟著我!我們不是談崩了嗎?”
“蛋糕,禮物。說好的。”沈濂重復。
“我才不要你說好。”程亦然嘟囔,“我后悔了,我要回去。唐家有我的小可愛,我不要你,假貨!”
她耷拉著肩膀,忽然覺得索然無味,想要回去。
“你有什么小可愛……”沈濂頓了下,“你就這么喜歡聞嘉魚?”
“當然!你簡直搶他劇本!你是壞人,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簡直莫名其妙……”程亦然咬牙切齒,神色突然警惕,炸毛道,“你是不是跟喬任明合伙消遣我!?”
喬任明跟她說過可以跟沈濂見面,還給她足夠的自由。
現在想起來只要是沈濂帶路,無論是去他家還是莫名其妙出現在那個出租屋,還有這次從唐家出來,平時都套上枷鎖的行動都異常的順利。
程亦然得出這樣的結論無可厚非,她覺得自己真相了。
沈濂卻莫名其妙,沉重道:“程亦然,你的多疑我理解。但你沒必要將所有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都推開,盡管他們經常表里不一,但你要做的是準確識別這些人的真面目,再想辦法保護自己。”
“那又怎樣,我又不需要別人對我好!”
“那你怕什么?”沈濂逼近,“如果我真另有目的又能那你怎樣?到時候我拿什么動搖你?沒有。那你怕什么?”
“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程亦然火冒三丈,狠狠將他推開,“狗要咬我不需要跟我打招呼!我不怕,但我也不賤!”
“聞嘉魚就是例外?”
程亦然沉默半晌,抬頭怒視他道:“我怎么選擇是我的事,你有什么權利干涉!”
沈濂攤手,意味深長道:“好好,我不干涉。誰也不肯能弄懂你帶著玄學色彩毫無意義的衡量。我還是那句話,蛋糕和禮物,你要么?”
程亦然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滿臉通紅瞪著沈濂喊:“閉嘴!”
他愣了下,程亦然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沈濂抿唇,默默跟在后頭。
兩個小時后,他發現了小瘋子的耐力真的很可怕。居然就這么一路走回了城區,好像只是外出散了個步,完全看不出疲憊。
這也能解釋這家伙能想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法子,一點一點將家里拆成那樣了。
街道,沈濂上前拉了下她的手,程亦然吃炮仗似的扭頭吼她:“你拉我干什么!”
這不是方便你識別我對你這么好的目的嗎?兇什么兇。沈濂委屈地移開視線,指著身邊店鋪:“蛋糕店,請。”
“不去!”程亦然甩開他繼續走。
“去嘛,兄弟的五星推薦,嘗嘗不虧。”沈濂很有耐心的哄。
“你兄弟還挺有少女心。”
“嗯,誰知道。我覺得挺好的。”
這是什么回復?莫名其妙。
程亦然皺著眉頭,停下來打量沈濂指的蛋糕店,抬起步子走回去。
沈濂松了口氣跟上去。
兩人挑了個蛋糕在靠近墻壁的座位落座,程亦然嚴肅莊重地切開一塊,叉起來咬了口,神情認真得像個美食鑒賞家。
在對面充當裝飾品的沈濂忍不住道:“擦一下嘴角的果醬。
程亦然伸出舌頭舔了舔,朝他伸手:“紙巾。”
沈濂沒帶紙巾,不過領口有配備的手帕,他夾起遞過去。
程亦然起身接住,眼疾手快地抹了一點奶油糊他臉上,快速退回去強調:“不要浪費糧食啊!不要浪費啊!”
沈濂充耳不聞,沾了奶油起身逼近:“放心,不會浪費的。全讓你吃下去。”
兩幼稚鬼在店里不要臉的鬧騰起來,沈濂故意放水,程亦然得寸進尺,賞了他一嘴大胡子。心機沈濂佯裝笨拙,在程亦然靠近時不動聲色將奶油抹她臉上,喜提大花貓一只。
“瞧啊!棒極了!”程亦然雙手捧著沈濂的臉壞笑個不停,扭頭朝店員喊,“快給他拍照!”
沈濂起身扭開臉,接住從臉上滑下來的一大坨奶油糊在程亦然臉上,長腿一邁逃開,經過柜臺,風輕云淡留下一句:“借下洗手間。”
店員笑得直不起腰,連連點頭。
程亦然追著沈濂進了洗手間。
沈濂洗了把臉,抬頭看著鏡子,猛地回頭看向身后的人:“你在干嘛?”
原本面無表情的程亦然揚起沒有內容的笑臉,若無其事地擦著臉。
沈濂心有余悸,剛剛那一瞬程亦然在鏡子里映出來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
他現在才意識到這家伙沒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表里如一,她表現出來的情緒很沒有實感,也就是說,她會有腦子不正常的時候。
即使是片斷,也能毀掉他所有心血啊。
沈濂的第六感沒有錯,程亦然站在他身后時確實爆發了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想法,現在也還沒有壓下去。
沒有任何理由的,想把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讓這里的洗手間增添一件非常糟糕的歷史,大概很應景。
“程亦然,你清醒點,退回來還有救,順從的結果是萬劫不復。”沈濂強硬地警告她,身體也做出了防御姿態。
如果她身上給人的感覺沒有錯,那就是與他所見敵意要強數十倍的意念——殺意。
“不是很懂你在說什么。”程亦然聲音很飄,病態的破音。
“你想終結我?”沈濂靠近她,視線緊盯這她手上的動作,拿出以一敵十的干架氣勢。
程亦然視線來回滑動,始終沒抬頭和他對視,意圖暴露后便開口道:“我或許可以給子孫或者外面的人將一個故事,你們的爸爸和一個樣貌俊美,看起來像黑社會,但會說一些正能量的話的小哥哥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時光。期間我們雖然水火不容,但在他溫柔的對待下你們的爸爸喜歡上了他,最后他還和爸爸吃了蛋糕,玩了抹奶油的游戲。爸爸想起他的笑容很滿足愜意,于是讓小哥哥成為了一具尸體……”
沈濂在這時抬手狠狠敲在了程亦然后頸,接住暈厥過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