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就是團圓的節日。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享受一頓豐盛的年夜飯。這也是中國人準備時間最長,采購食材最多,耗費精力最大的一頓晚飯。不然就散發不出中華年俗文化的濃郁風味。金湖市的丹楓寺農貿市場是全市品種齊全,價格最低的菜市場。每到春節前,這里就是年貨采購的集散地。人山人海是此時最經典的風景。
這天一大早,陳子峰的母親讓他去丹楓寺農貿市場買條青魚。年夜飯的桌上必須要有魚做的菜,圖個年年有余的彩頭。陳子峰騎著電動車來到了菜市場。
今天的人真多,陳子峰騎了一圈沒有找到停電動車的地方。他只好在離菜市場還有三百多米遠的地方停車。這條到菜市場的路早改成步行街了,這一大早的時辰,路上已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了。
陳子峰順著人流往菜市場里面走去。他這一年也不會超過十次去菜場買菜的人,走進菜場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不知道腳該朝哪個方向走。他站在原地四處觀望,不時被后面的人推搡著。這買水產品的攤位在哪里呢。
陳子峰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左右張望,他忽然看見離他不遠的人群里有唐春露的面容。他張嘴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可惜周圍的人聲太吵了,唐春露一點反應也沒有。
陳子峰努力地朝唐春露的身邊擠過去,快要靠近她的時候,唐春露回頭看見了他。
“你今天怎么這么早來這里買菜。不上班嗎?”陳子峰奇怪的問道。
“今天是星期六,不上班啊。我來買條魚。”唐春露說。
“巧了,我媽也是叫我來買條魚。就是不知道這買魚的攤位在哪里。”
“你這是不下菜場的老爺,當然不知道在哪里買魚了。跟我走吧。”唐春露轉頭徑直往里走去。陳子峰用力的跟在她后面。
水產品的攤位在市場里面另一個大棚下面,是單獨的一片場地。白鐵皮打制的大水盆里游動著各種的活魚。
“你想買什么魚。”唐春露問。
“買條青魚。”
“我認識一個專門賣青魚的,在里面的地方。”
“好的,太感謝了。”陳子峰喜出望外的說。
賣魚的人老遠就看見唐春露,就給她打招呼:“唐主任,今天是要買大青魚嗎。”
“不是我買,是我的朋友要買。”唐春露用手一指身邊的陳子峰說。
“你想要多大的魚。”賣魚的笑著對陳子峰說。
“買條大點的。”
賣魚人用網兜給陳子峰抓了一條大青魚,過秤一秤有二十六斤重。陳子峰付了錢,讓攤主先把魚放在一邊,一會兒再來拿。
“你還要買其它的魚嗎。”唐春露問陳子峰。
“不買別的了。我是想陪你買完魚再過來拿魚。”
“我買點鳊魚和河蝦,沒有多少東西。你先回去吧。”唐春露笑了笑說。
“你這幫我買魚的,我想請你吃個飯,不知你何時有空。”
“你不是讓周所長約我了嗎。”
“啊…是的,我是讓他幫我約你的。”陳子峰有些尷尬的說。
“你這個人,就是死要面子,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了,還找別人來傳話。”唐春露的直接了當,說的陳子峰啞口無言。
“你年前要是不出差的話,我會約你的,等我消息吧。”唐春露看著陳子峰的窘態,面露笑容的說道。
“那好,我等你的電話。”陳子峰欣喜的說。
………………
兩天后,唐春露約陳子峰在丹楓寺附近的河邊人家菜館,晚上六點吃晚飯。陳子峰沒有想到唐春露這么快就約他見面,還是以前喜歡作主的風格,陳子峰只有服從的份。
河邊人家菜館真在運河邊上,門臉不大,也就是兩個開間,上下兩層。陳子峰提前半小時到了飯店,在二樓靠窗的卡座坐了下來。一個女服務員走過來,問陳子峰是否要泡壺茶,陳子峰從隨身攜帶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包大紅袍的茶葉,交給了服務員。不一會兒,服務員就端了壺茶和兩個小杯子過來,給陳子峰倒了杯茶就走了。
陳子峰給唐春露發了個微信,說在二樓的卡座等她。唐春露回信說有點堵車,估計還要二十分鐘左右到。陳子峰給她回信說,不急,注意安全。
陳子峰放下手機,端起茶杯喝了口大紅袍茶。看著窗外的運河在兩岸的路燈和霓虹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的五彩光帶在河水里一漾一漾的晃動。冬季的傍晚,窗外運河的岸邊,人流稀松。潮濕寒冷的空氣催得行人迅捷的向樓宇奔去,此時除了陳子峰,沒有人會去欣賞運河里跳躍的光影。
二十五六年后,唐春露給了陳子峰一個約會。這是陳子峰以前設想的多種相會的形式里所沒有的,關鍵錯在發起人。從來都是男追女,女被男約,今天一切都倒過來了。陳子峰努力的回憶最后一次見面的日子,他掃遍了記憶里的邊邊角角,也沒有找到最后一次見面的時間地點。許多回憶被時光揉捏成了一團,分不清具體的時空。往事如煙,還真是這樣,裊裊上升融化在藍藍的天空里。
嘚嘚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過來,陳子峰尋聲看去,唐春露的形象出現在他的眼中。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大衣,里面是水灰色的半高領的羊絨衫,下面穿的是條黑色褲子。面如銀盤,一雙如香港歌星林憶蓮的小眼,細長迷離。臉龐的兩個小酒窩還在,只是皮膚開始松弛了。
陳子峰站起來向唐春露走過去,“路上堵車嚴重嗎。”陳子峰笑著問。“也是一陣一陣的堵,現在的路況還算正常。”唐春露邊說邊向卡座走去。她把羽絨外套脫下來放在卡座上,坐了下來。
“你在這等了多長時間了。”
“不長。我等你是天經地義的。”陳子峰邊說邊給唐春露倒了杯茶。
“我帶的是大紅袍茶葉,不知你是否喝的慣。”
“我喝茶不講究的,冬天喝點紅茶暖胃。”唐春露說著,喝了一口紅茶。
陳子峰讓唐春露點菜,她說每人點兩個菜就行。她叫來了服務員,隨口點了一個清蒸鱸魚,一個冬筍炒肉絲。陳子峰要了一盤鹽水蝦,一個干煸豆角。陳子峰來的時候帶了一瓶干紅葡萄酒,讓服務員打開先醒著。
服務員先把紅酒給拿上來了,一會兒又上了鹽水蝦和冬筍炒肉絲,一個干煸豆角。清蒸鱸魚要等的時間長一點,所以他們就邊吃邊等了。
“這第一杯酒是祝賀久別重逢的酒”陳子峰舉杯與唐春露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她們各自岷了一口酒。“你這些年一直在外做業務。”唐春露放下酒杯看著陳子峰說。“是的,我這二十多年一直在外省混,與金湖的同學朋友幾乎沒有聯系。”陳子峰吃了口菜繼續說道:“大家成家后忙于小家庭的生活,也就顧不上聯絡了。時間一長就徹底放下了同窗的往事。”
“你現在怎么想起撿起同窗的陳年舊事呢。”
“我想我是老了,開始喜歡回憶過去了。”陳子峰感慨地說。
“我看著女兒都讀研究生了,想起自己的年齡來了。一大半的人生走過去了,美人遲暮的感覺油然而生。”陳子峰拿起酒杯,“來,為了再續友誼干杯!”
唐春露端起酒杯與陳子峰的酒杯碰了一下,她喝了一小口酒:“你女兒比你強啊,都是碩士研究生了。你當年可沒有這么好學啊。”
“這個我承認,當年在班里是個好玩分子,現在依然如故。”陳子峰看了看唐春露說:“你現在過的挺好的吧。”
“我過得還可以吧。有個兒子,現在在國外上大學。我三年前離婚了,現在一個人過。”
陳子峰又是沒有想到,唐春露現在是離婚后的狀態。他當年聽說,她老公是名牌大學生,長得很帥,是她高中的學長。當年在大學里的時候就是聽其他男同學說過,搞得陳子峰就沒有信心追她。
“沒有想到吧。”唐春露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不說生活了,還是談談你的工作吧。”陳子峰把話題轉移到了正題。
“工作有啥好說的。機關里的模式,按部就班。”唐春露夾了一塊剛端上來的清蒸鱸魚放進嘴里。
“你這坐到辦公室主任的位子,進步還是很大的。以后可要關照一下我這個老百姓啊。”陳子峰看著唐春露說。
“我這個綠豆芝麻官,沒有什么權利的。你還是找別的大腿抱吧。”唐春露不屑的說。
“不要這樣拒人千里之外嗎。我就是說如果需要的話,找你幫助出出主意,官場上的事,你比我知道的多。”陳子峰拿起酒杯湊到唐春露的面前,等著她舉杯。
“你是在賣傻嗎,你做生意的人不懂官場上的事,誰信吶。”
“我信。”陳子峰馬上接上說。
“有多遠滾多遠。”唐春露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陳子峰的酒杯,睜開小眼瞪了他一下說。
“你就不問我為什么離婚嗎。”唐春露話鋒一轉問道。
陳子峰與唐春露四目相對,他確實沒有什么好奇心。離婚總有理由,它就像萬花筒,轉一下就花樣繁多,看不完也說不清。費思量,已經一拍兩散了,說啥都是浮云。
“你想離婚肯定不關我的事。”陳子峰俏皮的說道。
“一邊呆著去,非要罵你兩句就舒服了。”唐春露板起面孔說。
“我猜男人犯的錯最多的就是尋花問柳了。”
“你還真是懂男人,一語中的啊!”唐春露譏諷說道。“我的前夫就是屬于屢教不改的那種人,不想過就散伙。我又不靠他養。”
“這個地方你以前常來嗎。”陳子峰也把話題轉了。
“吃過一兩次,主要是好找。一說這個丹楓寺附近的河邊人家,大家都知道。”
“確實好找,不愧是當辦公室主任的,想得周到細致。”陳子峰夸贊說道。
“這些年不見,我發現你的嘴上產蜜糖,說話甜的齁人。當年在學校里怎么不會哄女生呢。”
“你們女生當年都是眼睛長在頭頂心上的,那里看到我們那顆晶瑩剔透的玻璃心。”
“說的那么酸楚,那么凄慘,有什么用啊。”唐春露搖晃著杯子里的紅酒,盯著酒杯說道。
“是沒有用,那時候的我不是太年輕嗎,哪有色膽包天的道行啊。”陳子峰也晃著杯子里的紅酒說道。
“你除了工作以外,業余生活干點啥。”陳子峰問道。
“我現在比較清閑,在家看看書,聽聽音樂,有時間出去旅游,搞點攝影,業余水平,自娛自樂而已。”唐春露脫口說道。
“過得瀟灑快樂,我很羨慕嫉妒。恨自己沒有這個福氣啊。”陳子峰又一次感嘆說道。
“你這天天放浪形骸的,還不夠灑脫啊。”
“誰放浪形骸了,我這是四處漂泊,為了生活而奔波。怎么到你這兒就變味了呢。”陳子峰爭辯說。
…………
那天陳子峰與唐春露聊的很開心,很坦白。她們都在尋找當年在大學里的感覺。最后,他們在飯店的門口各自打車回去了。陳子峰讓唐春露到家后給他發個短信報個平安,陳子峰回家后就一直在看手機,直到收到唐春露的平安短信,才放心睡覺。此時躺在陳子峰身邊的姚寧早已在夢鄉里神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