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出發之前，梁銘遠依言考校了東方雅歌。
東方雅歌先將昨晚用眉筆畫的藥草圖交上去，昨天一共認了七種草藥，所以東方雅歌交上去的是七張草紙。
府中傳言這位梁丹師性格嚴肅到不近人情，芷汀只盼東方雅歌那幾張鬼畫符一般的畫不會惹惱梁銘遠。
出乎人意料的是，梁銘遠居然很滿意：“小小年紀有如此觀察力甚是不錯，至于畫工，等你長大了自然會畫的更接近原物。現在，老夫要考考你了。說一下你對絨線蕨的了解。”
“絨線蕨，根狀莖細長，色黑有光澤，葉片卵圓成三角狀，羽片互生，有黃綠色孢子囊；性喜陰，多生長潮濕地帶。其莖、葉、孢子均可入藥，”末了，東方雅歌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其實我覺得不用做藥材也可以擺來觀賞的。”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梁銘遠話鋒一轉，“不過，前人留下的寶貴經驗亦是重要參考。絨線蕨的孢子的確可入藥，它是回天丹不可缺少的一味，也是因為這味藥，使回天丹的成單率大大降低。”
東方雅歌眨眨眼：“學生記住了。”
“這次說說寒草。”
“寒草，是一種綠葉喬木，而且它是一種溫性藥草，并不是名字那樣的寒性。寒草是一種很好養活的藥草，長于沙土之中，喜光卻不能暴曬，其藥用價值在于開的花。寒草能開白、紅、藍三色花，每種顏色的花功用不盡相同。”
梁銘遠點頭：“不錯，今日的考校先到這里。先去藥園。”
接下來一個月，東方雅歌認真地跟著梁銘遠學認藥材——作為一個千年大妖，東方雅歌表示當一個無知天真的小孩真的很心累。
為了不讓梁銘遠起疑，東方雅歌有時候會將同一個問題變著花問兩三次。即使是這樣，一個月半后，當梁銘遠考察了東方雅歌，確定她將藥園的藥材都認識了之后，也大為嘆服，甚至直言東方雅欣天賦驚人。
梁銘遠的要求可真的不低，別看每天早上只抽查兩種藥材，可最終考校的時候他可是把藥園所有的藥材都提問了一遍，甚至有的藥材還反復抽查，沒想到東方雅歌全部對答如流，有的梁銘遠故意設置的陷阱也躲了過去。
在確定東方雅歌真的掌握了之后，梁銘遠說：“小歌，你剛剛認識了所有的活著的藥材，現在，你要學習炮制藥材以及學會認炮制之后的藥材。這個內容有點多，慢慢來，不要著急。”
“好的，老師！”
這邊東方雅歌學的順利，另一邊的東方雅欣的日子可就沒那么滋潤了。
因為被梁銘遠拒絕了，這次紀良玉找上了府中另一個丹師，白昶（chang，三聲）。
比起梁銘遠的嚴肅，白昶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老實人，當初東方毅決定用他也是看中他的老實本分。所以當紀良玉找上白昶的時候，白昶就應下了。
紀良玉也給白昶準備了一份拜師禮，只是比起當初給梁銘遠自是不如，只有一箱金幣而已。
當日李嬤嬤帶著人去送禮的時候并沒有避著人，白昶的藥童是看見了的，自然也說給他聽了。
本來白昶是沒什么想法的，因為梁銘遠的丹術高于自己是事實，人家拜師想拜個厲害的也無可厚非。現在對比給自己的拜師禮如此寒酸，白昶心里自然不悅。
但白昶是個老實人，該教還是要教，至于東方雅欣能學到多少或者能記住多少，白昶是不會去管了。
于是便出現這樣的場面：“大小姐，你聽明白了嗎？”
東方雅欣抱著紫金貂，晃著小腿不耐煩地說：“我是來學煉丹的，不是來認這些草的。白昶，你拜師禮都收了還不教本小姐真本事，是想看我輸給東方雅歌出丑嗎？”
聽東方雅欣這說，白昶放下手中的藥草：“既然大小姐如此認為，那我會稟明二夫人，請二夫人另請高明。現在大小姐可以回去了。”
可見，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
白昶是個行動派，當即給東方雅欣下了課，東方雅欣就像得了赦令一般跑出去玩了。之后白昶又點了兩名仆人，抬著那箱金幣去往西院。
路上，白昶的藥童小聲抱怨：“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差太遠了，我聽隔壁藥廬的藥童說梁丹師每日的考校二小姐都對答如流，大小姐記不住就算了，還對您這么無禮，一點沒有尊師重道的樣子。”
白昶道：“不過是個幾歲小娃娃，我本也沒覺得大小姐能學到什么。順心，有些話心里想想即可，不要外言。”
“是，小童也知道，只是為丹師不平罷了。”
三位丹師之間也是有隱形競爭的，只是梁銘遠的丹術確實比白昶和另一位丹師好得多，放在煉丹公會都是長老級的存在，因此他們也生不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來到西院，白昶連紀良玉都沒見，只讓人把箱子抬到院中放下，然后對一臉懵逼的桂嬤嬤道：“麻煩桂嬤嬤轉告二夫人，老夫無能，無顏教導大小姐，請二夫人另覓名師。”
不等桂嬤嬤說些什么，白昶就迅速帶人離開了。
得知這一消息，紀良玉氣得拍了下茶案：“大小姐呢？”
“不知，大小姐未和白丹師一起回來。”
“去把大小姐找回來！”
桂嬤嬤馬上去安排人手，去東方雅欣常去的地方找人了。
剛安排好人的桂嬤嬤就看到一人遠遠地朝西院這邊走來，忙回紀良玉房中稟告：“夫人，勁松院的大管事來了。”
闔目養神的紀良玉睜開眼：“老爺子院中的人？快去迎接。”
“二夫人，家主說二爺不日回京述職，請二夫人派人將西院打理好，迎接二爺回府。”
紀良玉精神一振：“二爺要回來了？！太好了！本夫人馬上安排，辛苦大管事了，桂嬤嬤……”
桂嬤嬤很有眼色地給大管事一個紅包。
大管事走后不久，東方雅欣就回來了。
看到東方雅欣，紀良玉剛剛得知東方略要回來的喜悅也散去不少：“你都做了什么，讓白丹師連拜師禮都退回來了？”
對外人再怎么橫，面對紀良玉的時候東方雅欣還是回下意識地露怯，聽她這么問，東方雅欣反而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都不教我真本事，天天拿著草讓我認，他就是不想我比東方雅歌厲害！”
紀良玉再怎么蠢也知道識藥是丹師必學的課程，女兒這么任性她火氣也上來了：“師傅教什么學生就學什么，我還沒見過敢這么挑剔師傅的學生，桂嬤嬤，現在押著大小姐向白丹師道歉！”
“我不去！明明是他不肯教我真本事！”
桂嬤嬤小聲道：“夫人，大小姐性子上來了，要是強逼著她去給白丹師道歉，恐怕會弄巧成拙，到時候白丹師對西院更不滿就糟了。何況，這白丹師也太不給咱們西院面子，這么直接就把拜師禮送來，也難怪大小姐不高興。”
紀良玉看著擰巴的女兒半晌，最后只能妥協：“罷了，不想去就不去吧。這幾天就呆在院中好好學習禮儀，你爹過幾天就回來了。”
東方雅欣聽了大喜：“真的嗎？爹要回來了？”
“你祖父院子的大管事剛剛過來說的，不會有錯。”
“太好了！娘，我爹長什么樣？是不是和祖父一樣勇武？還是像大伯那樣文雅？我都還沒見過我爹呢！”
東方雅欣乍一聽素未謀面的父親要回來了，十分興奮，圍著紀良玉各種問題問個不停。
紀良玉展開笑容，耐心地回答：“你大伯近年身體不大好，但你爹從小隨你祖父上戰場，自然是更像你祖父的。你出生的時候，你爹是見過你的，后來為穩定邊境，你爹一直呆在靖陽城。”
“那娘怎么沒去找爹？”東方雅欣問。
“……靖陽城條件遠不如京都，你才剛生下來，那么小，爹和娘都不舍得你受苦，留在家里也不放心，所以娘和你就留下了。”
不過四歲的孩子，紀良玉的話不能完全明白，卻知道爹和娘都是喜歡自己的，這就足夠她開心好一陣子了。
“娘，你再和我多說說爹的事情啊。”
“你爹啊…他是我們御凌國的英雄……”
和女兒聊了下東方略的事情，被轉移注意力的紀良玉也生不起氣了。哄睡了東方雅欣后，便命桂嬤嬤給丹院送去了一些東西，算是補償。
藥童送走了桂嬤嬤，朝著她們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怪不得把一個好好的大小姐養成那個德行，一個老奴也敢這么目中無人。”
白昶瞟了一眼桂嬤嬤帶來的三個盒子：“拿出去扔了吧。”
剛要應聲的藥童反應過來白昶剛說了什么，問道：“是…哎，丹師，您不打開看看西院送了什么嗎？”
“不管是什么都沒必要留下，我只是老實，卻不是軟骨頭。”
一句話打消了藥童想要偷偷看盒子里的內容的打算，也給藥童樹立了這樣一個信念：我也許本事不濟，卻不會對他人的施舍卑躬屈膝。
這個藥童雖然最終在煉丹上沒有特別出彩的成就，但他培養出來的弟子、弟子的弟子始終秉承這一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