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處一間小屋,內里陳設簡單,四面無窗無門,風隨意地卷著竹葉灌進來,帷帳隨風擺動,四周靜謐,只聞風聲。
這是回憶中的片段,從蟻穴中逃出已不知是什么時候,想來那以后就是在這里養傷的吧。傷已好大半,可以隨意走動了。竹林沙沙作響,錯落有致,看似自生自滅,卻又似乎遵循著自然之中某種隱秘的法則,像是個陣法。
突然間草木晃動更頻繁,一道白光穿梭其中,只瞬息間便已到眼前。原來那是一個女子。她身著一襲白衣,頭發高高束起,沒有多余的裝扮,眉眼之間平淡如水,似不染一絲塵埃,通透至極。
她見我在林中漫步,面露一絲喜色,淡淡地說:“你恢復得甚好,看來不日便可離開了?!?p> “多謝搭救?!蔽覍λ狭艘还?p> “碰巧而已?!彼龜[擺手,并不接受我的謝意。
“請問恩人高姓大名?等我尋得所尋之人一定再來報恩?!?p> “不必了。出去了也別說你來過這里。”女子說得輕描淡寫。
我也是個不罷休的,心中好奇,心覺這位高人就是我要找的那位。無論如何也得要試探出個所以然來。于是故意說道:“我在這世間尋一位隱娘,聽說她身法不二,是個奇人。請問恩人是否聽說過她?”
“既是隱娘,必定是找不到的,何必多此一舉?!?p> “于我而言,這便是在大千世界中頂頂有趣的事情。我是生于無聊的,就是拼命想找尋一些有趣的事情?!?p> “可笑,可笑。如今藩鎮割據,時局動蕩,我先前算過這世界已近分崩離析,是無力回天的。在這樣的世界中會有什么有趣之事?”
“恩人如何算得?”
“算得如何?算不得又如何?一切都無法改變?!?p> “這大千世界不是平白無故所造,怎會分崩離析?”
“很多年以前,我偶遇過一個赤焰少年,他說自己在這世間游歷,發現世人妄念太盛,這大千世界恐會讓欲火吞噬。他覺著我與這世間人不同,勸我離開。但我沒有答應。只是擺了這桃花陣讓人再也找不到我的所在。我在等那個末日的到來?!?p> “赤焰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無焰?!?p> “無焰?!保倚南?,“這少年必定是那時在鏡花水月所見的紅衣少年。若他跟我一道去了鏡花水月,后來又為何獨自來了這里,而現在他又在哪里呢?”正當我陷入沉思之時,白衣女子已隱去,只留下一句話給我:“不要再去找什么隱娘了,快點回家去吧。”
我一著急,開始語無倫次:“我沒有家,要回哪里去呢?”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吧。”
“你就是隱娘吧?你去哪兒?你的驢呢?”
此時天上突然飄下無數紙做的驢。原來她的驢也是幻術。
在那以后,我在竹林中等了很久很久,可是她都沒有再出現過。于是,我獨自于這陣法中來回穿梭,漸漸也找出一點門道,跟著乾坤變幻的規律終于找到了出口。
幾年之后尋得張能一同吃酒。他說起隱娘身世,說她是將軍聶鋒女,小時被尼姑擄走授予劍法,為尼姑所用,做了刺客,后卷入藩鎮割據爭霸,倒戈劉昌裔,幫其逃過空空兒毒手,昌裔死后便再無影蹤。而她與磨鏡少年,那是她的故事里不太重要的部分了。
隱娘,連名字里也已注定最終隱去的結局。
而無焰,便是我記憶里重新被喚起的一點點星火。

西城安筱亞
喜歡唐傳奇故事,最喜歡《聶隱娘》,想象自己與這位奇人相遇會是怎樣的場景,寫了只是為了自己過癮。紀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