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尚且還沒有過完,路邊的樹木被風刮的嘩啦嘩啦的響。
盡管從時間上來看已經三月了,但是看在冷風明目張膽潛入脖子里的囂張行為的份兒上,林臣更愿意把現在定義為冬天。
陽春三月……陽春三…月…啊………這哪是什么陽春。
林臣穿著深藍色的棉服,手插在屁股兜里貼著手機。因為手機在發熱,挺暖和。
走著走著,視野里出現了人影。林臣看著那人,頓時愣住、停住了腳步。
“啊!口罩口罩!”
林臣懊惱地迅速轉身返程。
手指慌亂地伸入棉服口袋,在觸及到一陣冰涼后,他松了口氣,還好鑰匙沒有忘。
林臣在家里足足待了兩個月,這兩個月里自己做了什么,說也說不上來。總之,一片混沌。
林臣戴著黑色的口罩,眼神流轉環顧著四周。
與自己想象中的熱鬧有所不同,街上的店鋪大部分仍然還是關閉著的。上街的人,也依然不是很多。但是耳畔傳來的交談之聲,讓林臣有些許開心——這是他兩個月來,第一次感覺到煙火的氣息。
意識到自己嘴角的微微上揚,林臣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樣,又長嘆了口氣。落寞的表情躲在漆黑的口罩后面,誰都看不見。
穿過一條大馬路,兩條下坡道,三條街巷之道后,林臣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絞肉機的轟鳴聲,商販與買者議價的談吐聲,剛路過就撲面直來的菠蘿蜜氣味。這里是鎮上最為繁華的一個市場——聽說十年前是。
十年前的林臣方才十歲,十歲時的記憶,林臣自己也并非盡然忘卻了,只不過在模糊的回憶里,留存的更多畫面并不是什么繁華的市場,而是在繁華市場中父母因為爭吵而大打出手的畫面。
十年后的老市場,雖不比昔日那般人人摩肩接踵,但也還算是人聲鼎沸。只不過因為才剛剛解封,眼前的景象難免還是有些蕭瑟。
林臣看著那家去年開業,包子生意剛剛起步的鋪面,銀色的鐵門死死地緊閉著。門前已來了兩個擺地攤的商販——這種有得生意做,還恰好關門的絕佳位置,是要來的早、走運氣的小販才占得到的。畢竟如此一來,便不用再理會城管的聲討。
困在老家,出不來了嗎?還是……已經交不起今年的房租……了嗎?
像這樣開業慶祝做得風風火火,鋪紅毯甚至想鋪到對面商家門口的小店,兩三個月后便逐漸門面轉讓銷聲匿跡的事情,對林臣來說已經屢見不鮮了。
這年頭,錢哪有那么好賺。
林臣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因為已經到了。
“你怎么才來?電話都打穿了,你也不接!不吃飯是想餓死嗎?守攤子守攤子!”婦人說完話便從木椅上起身向屋內走了去。
林臣默默地坐在了尚殘留她余溫的椅子上,牙齒咬了咬嘴唇。
這里,碩大的蔬果賣場,便是林臣家里的店鋪。坐落在菜市場中,姑且算是頗有人氣的一家店面了。每日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客人光顧,但大多是農村上街來的老人,與年上中年的家庭主婦。
這些人,最是會倚老賣老。
經營一家店鋪,便意味著為了防止當客人想買東西的時候能夠找得到人付賬,必須有一個人照看著鋪子。
林臣作為一家三口之子,父親頗愛棋牌,所以為了幫母親多勻一點休息時間,林臣自小到大的假期,都是在這鋪內渡過的。
林臣輕聲嘆了口氣,“既然我不接電話,那就別打了啊。”抬起頭環顧著臺上的堆積的蔬菜,林臣無奈地想道。
從口袋摸出手機,解鎖界面,打開 QQ,一套操作行雲流水。
并沒有人找自己。
關閉 QQ,林臣思索了一下,打開了求職軟件。
“沒有啊…沒有沒有…”生物學這種就業之難已經被人調侃爛了的專業,在這種小鎮上,更是絲毫職位相關都沒有。
林臣手指滑動著界面,一開始是不死心,滑倒后來,也就是無所謂了。那為什么還往下滑呢?是因為慣性吧。也不是第一天知曉這磨命的專業找不到工作了,林臣早已經在心里放棄了掙扎。
“嗙”地一下,是一根大白蘿卜落入秤盤的聲音。林臣才注意到來客人了。
“稱一下稱一下。”
對方短促的聲音傳來,林臣熟練的打出了價格,反手套袋。
“兩塊七。”
林臣朝對方微笑道。
“兩塊五兩塊五,哪來的兩毛啊。”
說完,那人給出了一張五元的紙幣,林臣伸手接過,人民幣的磨砂感,與用舊的褶皺感。打開抽屜,找出了兩張一元的紙幣,與一枚五角的硬幣。
林臣笑著找給了那人。只不過心里的笑夾雜了不屑——對顧客;同時也摻雜了一份嘲諷——對自己。
這樣的收費方式不知為何,早已成為了不成文的收費規定。
當價格是 3.9 元的時候,商家不可以收 4 元;而當價格是 3.3 元的時候,顧客只支付 3 元的也大有人在。
這樣真的能賺到錢嗎?
林臣小時候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早就已經變得麻木了。
坐下來,林臣繼續漫無目的地滑起了手機。
胸中泛起一陣酸澀,
“漫長而黑暗的白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