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叔走后，也陸陸續續有幾個人來買了東西。父親在做生意的時候喜歡與人說笑，聊聊家長里短，再順手送出去幾根蔥。現在想來，這也是促進與顧客之間感情的一種方式吧。

　　對于林臣來說，實在是有一點強人所難了。

　　一來，林臣與顧客不熟，不知道對方家里是否娶妻，膝下有無兒女。萬一對方剛剛離婚或喪偶，林臣恰巧攀談一句貴夫人近來安康啊？那可就挑起別人的傷心事了。

　　二來，林臣作為晚輩，隔著年齡差，吃過的油鹽醬醋都不同量，更何況星月斗轉，如今年輕人看到的燈紅酒綠也與上一代人向往的綠水千山實隔太遠。

　　說來說去，林臣自己是不喜歡與不熟的人強行交流的。

　　不熟的人來兩句，滿臉的獻媚，生怕誰看不出來的殷勤，嘴邊說著自己聽起來都陌生的話，那就是所謂的“虛偽”吧。

　　林臣回頭看了看鐘，四點了。

　　“四點了啊……我可以走了嗎？”應該還不能走吧，林臣在心里暗念道。

　　“再讓她多睡會兒吧。”

　　林臣繼續拿起了手機。剛才方才看到了第七章，書中說主人公拿起了手中的短刀，朝敵人刺了去。

　　《與黑暗同行》是林臣現這兩天開始看的書。如果時間充裕的話，一般看完一本書只需要在十天之內。

　　“可是看完了這一本，就又少了一本啊。”林臣嘆了口氣，關閉了讀書的界面。

　　從坐熱了的木椅上站起身，林臣步履輕巧地走進了后房。敲了敲房門，

　　“媽——”

　　他試探著喊了一聲，看到對方絲毫沒有動的跡象，林臣又稍微大聲地喊了一聲，

　　“媽——到時間了，起床啦。”

　　床上的婦人緩緩坐起，臉上是仍有困意的煩躁表情，顯然是沒有睡夠。

　　林臣沒有繼續觀察她的神色，徑直回到了收銀臺處。埋頭繼續打量起了手機，仿佛逃避什么一般。

　　不一會兒，女人從大廳走了出來，環顧了一圈店鋪，頭發亂糟糟的樣子，里面還有許些根白發。舉起右手的梳子，梳了梳頭發。

　　“下午有人來買東西嗎？”女人問道。

　　“還好，不少也不多。”畢竟林臣也只是在這里坐了一個小時。

　　“回去吧回去吧，好好學習，那考研的事情要認真地考慮準備，走吧。”

　　林臣屏住了呼吸，并沒有立即從椅子上起身走人的意思。

　　“走吧，這里不需要你守攤子。”

　　林臣站起身，回頭道：“那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母親沒有看他。

　　林臣低著頭，緊握著手機，穿過蔬果攤，離開了店鋪。

　　自由了。

　　可是這樣的自由總是要犧牲他人是自由為代價，況且那個他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母親。這在某種意義上，就宛如將牢籠甩給了自己最愛的人一樣，所以即使是在這份自由的空氣下，林臣也嗅不到清甜。

　　林臣家的店鋪是租的店面，每年都要付房租。林臣自己的家，是在距離店鋪約一千米開外的居民區。

　　每一次從家出發，前往店鋪的時間總是那么漫長，而從店鋪回家的路，也沒有短暫到哪里去。相比用短暫來形容，從店鋪回家的路更像是逃亡，人在逃亡的過程中，大腦總是空白的。林臣也是。

　　回到家后，林臣熟練地沖上了二樓那間屬于自己的臥室。直直地倒在了床上，看著白漆尚未涂勻的毛坯天花板，林臣發起了呆。

　　“記得考研的事情。”林臣想起了這句回家前母親囑咐的話，在腦海中回蕩好久后，林臣終于站起了身，走到桌案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家里并沒有裝路由器，所以也并不存在wifi。林臣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熱點。這是他放假以來掌握的操作之一。人總不能因為一個阻礙就停滯不前，總會有點跨越困難的突破口。

　　林臣打開百度，輸入了“生物”“考研”。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的搜索了，當然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了。撇開最前方的考研廣告，每次最讓林臣觸目驚心的就是相關搜索里面那些關于“生化環材天坑”的字樣。

　　當然這一次也毫不例外的出現了。

　　林臣嘆了口氣，長著嘴，又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再次躺回了床上。

　　真舒服啊，人為什么要努力呢？一直在床上難道不好嗎？可能因為不努力地話就不可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吧。

　　考研，二十一世紀大家都在討論的話題，走在路上，哪怕是遇到了不熟的父母的朋友，對方也會冷不丁地來一句，“考研嗎？”

　　別的專業考研也就罷了，可林臣踏上了生物專業的路，這條路，在他的認知里，前方只剩一條死胡同了。

　　淺綠色窗簾被溜進屋的冷風吹的飄了起來，讓林臣把身子往被子里埋的更深了。看著窗外，是淡黃色的高樓。

　　小時候，明明還是一片悠遠的田野。

　　“真刺眼吶。”

　　林臣醒來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打開手機，突兀的亮光讓他條件反射地瞇起了雙眼。

　　“還好是六點。”林臣松了口氣。

　　三月的天仍然還是黑的比較早。

　　差不多到了收攤的時間了，去幫忙吧。

　　傍晚的小鎮人流變得多了起來，來往的車輛，提著塑料袋的行人。

　　林臣熟練地繞過馬路，走進了通往自家店面的那條街。

　　越走近，那份熟悉的聲音越清晰了起來。尖銳而響亮的婦女的喊罵聲，宛如白色的尖刀，撕扯著夜空；隨之交相輝映的是一句句泵著不耐煩的情緒的聲音。

　　是父親。

　　林臣走到只需要轉角就可以抵達自家店面的路口處，不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好像，不能再往前了呢。”

　　“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

　　身體中數億個細胞，無規律地運作著。

　　腦海里充斥著的，是趕緊快逃的念頭。

　　該，繼續往前走嗎？

　　夜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