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鶴兒呆愣地看著地上摔碎的胭脂盒,里頭的脂粉被摔得四分五裂,那顆亮晶晶的寶石啪嗒一聲摔在地上,骨碌碌打了幾個空滾兒,滾到了柳如君的腳邊。
那柳如君一言不發,木木地盯著那摔碎的脂粉盒。
若不是柳如君的鐵手的關節還咯咯作響,葭鶴兒簡直以為他木化了。
“那個……我……我不是故意的……”葭鶴兒慌張地拾起地上的脂粉盒,又仔細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這個應該可以修好的吧……脂粉我可以再給你重新做,我家鄉的紅藍花很是茁壯……可以……”
“我殺了你。”柳如君打斷葭鶴兒的自言自語,彎腰拾起那顆靜靜躺在地上的記魂石接著又重復了一遍:“我要殺了你!”
明明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葭鶴兒確實聽見了他語氣中的殺意。
葭鶴兒對上柳如君的眼神。
是與她昨日見到的溫和柳如君不同的充滿暴戾的眼神。
柳如君的眼底布滿血絲,幽幽沉沉地看著她,鐵手的指節被攥的咯咯作響。
“柳……柳先生……為一個胭脂盒……不至于要我性命吧……”葭鶴兒被逼到墻角,雖然葭鶴兒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以現下的恢復程度,完全可以擊開柳如君,但他總覺得柳如君不對勁。
昨晚莫名舉起匕首站在她身后,今日又因為一只盒子要殺她。
更何況,現在她倒是能將他打倒,萬一惹急了柳如君,他要是再放出他的傀儡機器,葭鶴兒能不能逃脫還真不一定了。
當下也只能先穩住他,搞清楚他的狀況。
“柳先生……您冷靜點……”
可柳如君卻好似著了魔般,舉起匕首像葭鶴兒刺去……
葭鶴兒三千年的修為也不是鬧著玩的,她自然是不怕的。靈力圍成的一個小小的微藍蓮花保護著自己。柳如君用多大的力氣,便會被多大的力氣彈開。
葭鶴兒這可不算欺負凡人,是柳如君動手在先,這僅僅算一個仙者的自我防衛。
“別!”
一個細柔卻堅定的女聲響了起來,葭鶴兒只能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姿,攔住了柳如君。
“啪嗒!”
匕首砸在地上。
“云兒!”
柳如君眼神驟然溫和起來,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仿若虛幻的身影。
“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邊,對不對?”
柳如君伸手撫上那女子的臉,卻眼睜睜見到自己的手穿過女子透明的身體。
“阿君……莫要為我傷及無辜。”那女子眼角帶淚,卻笑著望向柳如君:“我說過的,只有你還念云兒,云兒便一直你心里。”
“云兒,不要走好不好……”柳如君近乎央求的語氣:“你知道我做著一切……什么靈礦……什么傀儡軍,我統統不在乎,我都只是為了你罷了!”
“阿君……”
那女子的聲音越來越淡,身影也漸漸由透明變為消失。
“云兒!”
柳如君歇斯底里地大吼著心愛女子的名字,癱倒在地上,想去捕捉慢慢化為泡影的人兒,卻只抓住了面前的空氣。
柳如君似是因為短時間內經歷了大喜大悲,心里造成的沖擊太大,承受不住,便一個后仰昏厥過去。
作為目睹這一切、不明白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并且剛剛逃離了生命危機的葭鶴兒來講,她不能坐視不理。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好奇愛多管閑事。”葭鶴兒一邊拖柳如君到榻上,一邊嘟囔。
她拾起涂抹了拭仙術的匕首,往柳如君頭上報復性比劃了下:“若不是看在是那魂識影響了你,我便捅死你得了,讓你欺負我。”
“先看看你為什么要如此吧。”
葭鶴兒曾在嵐吉的術法老師那學過很多好東西,這游夢術便算得上一個。
游夢術可以在人沒有防備或出于情緒頂端的情況下進入人的夢境。
葭鶴兒就曾經進過嵐吉的夢,看見他吻了一個女孩子,只可惜嵐吉戒備心太重,還沒等她看清楚臉,便被嵐吉趕出了夢境。
凡人應該沒有趕她出夢的本事吧,而恰好柳如君是處在極端悲傷的情緒下,這時候極好入夢。
“這是剛剛那個女子?”一入夢,葭鶴兒便看到了方才消失的女子。
女子生得算不得多美,但卻有一股恬淡幽雅的氣質,讓人覺得心安。
在夢里,這個姑娘叫云似依,是個像自己名字一樣美好溫柔的女孩兒。
她會在柳如君苦心鉆研機械傀儡時細心地替他擦汗,會幫他應付家里人都猜疑和不滿。
柳如君豐神俊逸,云似依溫情脈脈,一對璧人,比翼連理。
可柳如君始終是柳氏傳人,他需要肩負起家族的擔子。
“娘子,我回家處理些瑣事,半月便回來。”離開時,柳如君在她的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好,郎君我等你。”
半月已過,柳如君被法陣困住,回來之時,已是半年之后。而他和她的小院早已變了一番光景。
頹敗破廢的院子,滿地枯黃的落葉,門口堆積如山的是他造出保護云似依的傀儡機器的殘肢斷臂。
還有坐在院子里一身紅衣的背影。
這是他們成婚時的喜服,還是他親手制衣,上頭的大片金色鳳凰也是云似依自己繡的。
“云兒?好好的,怎么穿起婚服來了?”柳如君推了推背對著他的紅衣身影。
那紅衣身影沒有轉頭,柳如君不敢走過去看,但他仍抱有一絲僥幸,又推了推她。
那身影嘩啦啦整兒散了下來。
那大紅喜服之下覆蓋的是一節節白骨。
“哐當!”
紅色袍子里掉出來一只脂粉盒,是他曾送予她的。
柳如君的雙腳有些站不穩,搖搖晃晃便要一頭墜下。
恍惚中他好像看見了一個身影從門邊閃過。
“云兒!”
柳如君叫跑著追了上去。
而葭鶴兒也隨著他夢境的變幻換了場景。
幽暗幽暗的叢林,柳如君懷抱著云似依,緊緊擁著她,好像要把她揉進懷里。
“云兒,再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懷中女子羞澀一笑:“云兒什么時候離開過啊。”
他低頭看向懷中軟玉溫香,原本嬌小可人的云似依卻突然變成了一只齜牙咧嘴的兇獸。
那兇獸虎面刺身,獠牙四尺,張嘴便是一口血腥之氣。
“窮奇!”葭鶴兒也被他夢中之景驚出一身冷汗。
那窮奇啖人肉身,食人魂識,還會化作與那人一模一樣的人面來,去引誘死者的家人將其吃下。
古說窮奇千變便是指如此。
更可怕的是,如若人被窮奇食下,便再也求不得轉世。
因為自己的靈魂已經成為窮奇的一部分,再也分割不開。
除非……有一仙者靈氣為引,便可將窮奇的魂識與凡人的魂識分開來。
并且凡人有了仙者的靈氣,死而復生,逆天改命倒也不是難事了。
“所以……這柳如君是想拿我的身體給云似依渡靈啊。”
葭鶴兒自他的夢境出來便知曉了柳如君想殺她的原委。
但是目前看來,柳如君還處在良心的掙扎斗爭中沒有動手。
可是她現在打碎了柳如君和云似依的定情信物,并且那胭脂盒定不止是定情信物那么簡單。
萬一他醒過來,再一次對自己起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