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了半響,言木最終是提筆落下了一句話:
江北之行,不得不往,望君知。
言木覺得這封信,寫得十分之精妙。
短短的十一個字,就道出了她要表達的主題思想,簡單明了又能擊中主旨,“不得”二字又透露出了言木的被逼無奈。最后三字簡直是神來之筆,“君”一字,雖然是對男子十分普通正式稱呼,但由于一字多義的解釋,“君”又可以指女性對心愛男子的稱呼,足夠讓謝夢丘產生歧義。“望君知”,字面意思就是希望謝夢丘知道,但仔細讀來,“望”字卻是另外體現了一股纏綿之意。
總而言之,這一封信,足夠官方也足夠深情,相信謝夢丘一定會get到她的點。
系統剛剛解讀到言木的這一番內心獨白,感覺像是上了一堂語文閱讀理解。
解讀過后,系統自帶的Debug屬性,讓系統不得不對言木的理解提出糾正:“宿主,你加了標點符號的話就是十四個字了。”
“哦,是嗎?”
言木拿著花箋仔細一看,還真是。
可是都浪費了那么多張紙了,只有這一張字寫得最接近言木兮原來的版本,言木不舍得換。
言木吹了吹未干的墨跡,“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多加個標點符號,還能幫謝夢丘斷句理解不是。”
“夫人,什么算了?”蘇荷端著藥進來就聽見言木在自言自語。
“沒事沒事,你來得正好,快把這封信寄出去。”
蘇荷將藥碗遞給言木:“夫人,還是先喝下吧。”
言木接過喝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拿出帕子擦了擦嘴邊溢出來的苦汁,一臉懷疑:“苦成這樣也算是涼茶?”
“夫人莫疑,太醫在里面又添了幾味安神助眠的藥,所以味道苦了些。不過夫人,良藥苦口。”蘇荷重新把言木擱下的藥碗又拿起,遞與言木:“夫人若是覺得苦的話,奴去拿些蜜餞來吧。”
言木又湊著蘇荷的手邊聞了聞,一股濃濃的中藥味,“你確定只是添了幾味安眠的藥,這怕是把整個要藥材鋪都煮了一遍吧!”
蘇荷笑笑:“哪有這么夸張,奴見夫人最近憂思甚重,夜不能寐,太醫便又加了些石昌蒲,味道自是重了些,石昌蒲可以補五臟,通九竅,明耳目,出音聲,這對夫人可是大有裨益,夫人還是用些的好。”
“好吧……”就當是養生了。
言木皺著鼻子,強忍著喝下那一碗又苦又澀的黑色液體,喝完整個人都綠了。
“以后涼茶就涼茶,不要給里面加這些糟心玩意,這玩意喝一兩回又沒有效,時間長了我又受不住,何苦受這個折磨,記住沒?”
“奴記下了,夫人漱下口,再用些蜜餞吧。”
言木將手里的帕子丟給蘇荷,騰手去撿盤子里的果脯。
蘇荷撫平了被言木揉得皺皺巴巴的帕子,疑惑問道:“夫人,這帕子好像不是我們舒云館的吧?”
舒云館里的東西都是經過蘇荷手的,尤其是言木近身要用的,這種貴重的長都錦,舒云館可是沒有的。
“是嗎,我看看。”言木咬掉手里的蜜餞,伸手過去。
接過來一看,這不正是上回從謝夢丘那里給順回來嗎。
言木將帕子抖落開來,碧色的帕子,下角還繡了一朵鳶尾,方才被她用來擦了嘴,攤上了點點褐色的藥汁。
現在想來,她純粹就是順手才會揪了謝夢丘的衣袖,不過那個小氣鬼竟然還介意她那么點眼淚,這下子看到謝夢丘的帕子被她弄得這么臟,言木心里竟然還有點解氣。
想著想著,不禁笑出聲來。
“夫人,您笑什么?”
“沒事沒事,拿去洗洗吧。”言木塞了個果脯進嘴,又把帕子扔個給了蘇荷。
蘇荷復雜地接下砸在她懷里的絲帕,這種長都錦價比黃金,在帝京除了宮里也就只有康王殿下會有,方才夫人竟然還對著這帕子傻笑。若不是之前見證過夫人對太子殿下的情意是比天還要大,只怕以為夫人就要移情康王了……
蜜餞沒吃幾口,言木就感到困了。沒想到那涼茶的苦歸苦,但這安神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的,簡直比安眠藥還管用。
言木打了個哈欠就上床睡去了。
蘇荷見言木睡了,裝模做樣地整理了一會兒簾子,試探的喚道:“夫人,夫人可是睡著了?”
言木沒有回她,帳內安安靜靜。
蘇荷小心走到床邊,言木果然已經酣睡。
蘇荷退到門邊,小聲吩咐著候在門外的人:“冬香,去請醫官來。”
還是之前那位幫言木瞧過頭的林太醫,他仔細地為言木把了一下脈,撫須道:“觀夫人脈象,倒是未見不妥。”
蘇荷道:“夫人身體是無甚大問題,可夫人之前傷的是頭部,最近不僅健忘還有些喜怒無常,經常做著些難以理解的事,性情大變,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照姑娘這么說,當初夫人撞到頭部確實容易引發癔癥。”
“那該如何是好?”
林太醫從藥箱中拿出來一卷銀針鋪開來,由粗到細的銀針依次排開,林太醫從中挑出來一根不粗也不細的,:“也只能試試針灸之法了,希望可通夫人六穴。”
第二天,言木醒來的時候就覺得頭上隱隱作痛,說不出來是哪里,但就是痛,連著神經,抽抽的疼。
“蘇荷!蘇荷!”言木急急喊蘇荷過來。
“夫人何事?”蘇荷看到言木抱著頭有些慌張,又問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還說呢,昨晚那涼茶不是能安神助眠嗎,為什么昨晚我竟然夢到有人用針頭扎我腦袋,難不成夢境反噬了,所以我的頭現在才會疼?”
蘇荷有些心虛,但還是面不改色地安慰道:“夫人寬心,這些都是正常的,休息一下便好了。至于昨晚夢境……相必夫人睡前還是想了些不開心的事,夫人待會再喝一些安神茶,便好了。”
“是嗎?”言木想了一下,好像睡覺之前她的確是日常擔憂了一下逐漸升高的失敗率。
算了不管它了,還是先吃早飯吧,一會兒就要出發了。
言梓兮自從上次那枚南珠沒有打壓言木成功,就愈發討厭見到言木了。等言木來到宮門外時,謝玄和言梓兮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上了馬車。
言木利索地爬上她的小單間,繼續打哈欠著。剛剛蘇荷給她喝了一杯安神茶,味道不錯,就是喝了有點犯困。這一路上,馬車晃晃的,言木這瞌睡打得十分不踏實。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馬車突然停下,言木猛地往前一栽,幸好蘇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言木才不至于一頭撞到前方的小幾上。
“怎么回事?出車禍了嗎?”言木半睜著眼,迷糊問道。
“沒有,到了京外的驛館,康王與虞國攝政王都在此。”
聽到康王,言木的睡意瞬間醒了一大半,有些不敢置信,她搖著蘇荷的手激動地問:“我成功了?他來了,真的是為我而來的嗎?
蘇荷面露難色,支吾道:“其實……康王是來送虞國攝政王出城的,恰巧碰上了太子出巡。”
言木剛剛還激動的心一下子就失落起來,她裝作滿不在乎地嘁了一聲,“我就知道,他沒那個好心!”
“是誰沒有好心?”一個男聲突然從車簾外響起。
言木被嚇得一抖,該死,公羊明不會聽到前半句了吧!
“攝政王殿下這是要回虞國去了嗎?”言木迅速轉移話題。
“言姑娘,可否下車一見?”
“這……”言木看看蘇荷,有些為難。
蘇荷很奇怪,夫人什么時候與虞國攝政王相識了。
畢竟謝玄還在這呢,公然和別的男子單獨呆在一起不太好吧,而且謝夢丘也還在。
不對啊,我怎么又想到謝夢丘!言木懊惱地一敲腦殼。
蘇荷看到言木對自己的頭下手,還以為是又犯病了,連忙去阻止。
“夙休明白,夫人若是為了避嫌不見也是有理的。本來夙休也沒有什么大事要見姑娘。只不過就是想親自告訴姑娘,陛下已經同意月后就會讓姑娘入虞國和親,到時姑娘就是夙休名正言順的妻了。”外頭的公羊明又說道,溫柔甜膩的語氣使人光聽就能想象得出,說的人的嘴角必定是噙著幸福的笑意的。
言木心中冷笑,一個月就要把江北那些破事給處理掉,齊國皇帝還真是看得起她。
蘇荷聽著卻是感到極大的震驚,聽攝政王語氣,他與夫人必定早就相識了,而且攝政王對夫人用情頗深。可這些為何夫人從來沒和她說過,就連夫人要和親這樣的大事,她都不曾聽夫人提過一句。
“姑娘,夙休這就要走了,可否允許夙休見姑娘一面。”公羊明柔和的語調又灑了幾分乞求,任誰聽了都回絕不了。
罷了罷了,這畢竟是個男三,日后還能用到不是,還是見一見吧。
言木挑起車簾,公羊明站在日光下淺淺的笑,笑得不深,卻足夠耀眼。
可言木還是瞧見了不遠處檐下的謝夢丘,他站在一樹火紅的楓葉下,雙手背在身后,手里還捏著一片楓葉,正和謝玄聊著天。
“言姑娘。”
言木收回目光,對著公羊明笑道:“妾還沒謝過攝政王殿下的南珠呢,那南珠如此貴重,妾受著還有些不安呢。”
遠處的謝夢丘不經意間的偏頭,目光極盡之處,就是言木對著公羊明笑魘如花。他的眼里不可察的多了分戾色,手上的楓葉也被他一點點揉得細碎。
“哪里的話,美人就該配珍珠。”公羊明笑道:“況且,給你的,就算是天下最好的都不過分。一月后你就是我的妻了,夙休一定會把最后的都給你。”
看著如此深情的公羊明,言木不自覺地摸了摸腰間的竹牌,要是被公羊明知道了,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妾祝攝政王殿下一路順風。”
“那么夙休便告辭了……”
公羊明走了幾步,回頭又對言木笑了一眼。
言木回笑,可看到前面的言梓兮時這笑容順間便僵硬了。
這下好了,那才是他真正的言姑娘,也不知道這下是不是就要暴露了。
不出言木意外,公羊明回去時果然與尋謝玄的言梓兮打了個照面。
言木遠遠看著,替他們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要是公羊明想不開多聊幾句,只怕真相就要揭曉了。幸好公羊明沒有負言木所想,將只認竹牌不認人的特性發揮了個徹底。他們只是互相點了一下頭就錯開了,從頭至尾,公羊明根本就沒有對言梓兮多看一眼。
謝玄與謝夢丘打的這場招呼并沒有多久,不一會兒,馬車便啟程出發了,秋風掀起了車簾,言木不禁向外望了一眼,這一回,卻是撞上了謝夢丘了視線。
他們在揚起的塵埃中相視,馬車逐漸駛過,直至不見。
言木沒有看清的他的神色,也說不上來此時的心中是何種感受,唯覺有一點:
似乎那一眼,就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