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唐朝碑帖
眾人正往繁城方向走,聽到身后有人喊:“哥哥!等等我!哥哥!等等我!”。大家聽聲音知道是二憨。君齊停下馬車,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只見二憨一邊跑一邊喊,胳膊下面還抱著兩只羊!程旋嘟囔了一句:“這廝好大的力氣!”衛(wèi)天承說:“你哥不是不肯走嗎?”。二憨說:“老大不肯來,我只好自己來!他怕我路上餓,就讓我?guī)芍谎蚵飞铣裕 毙l(wèi)天承笑著說:“你先把羊放下,那樣抱著多累啊!”二憨把羊放到地上,兩只羊已經(jīng)被勒的受了傷,半天也爬不起來。程旋和君齊忙活了半天才幫助羊緩過勁來。他們?nèi)齻€(gè)趕著羊走,衛(wèi)天承趕著車載著其他人走。馬車走的快,每走一段路就在前面等等這三個(gè)人。這么走走停停大家經(jīng)過繁城向南方走去。
這一天,大家來到方陽縣。程旋找了一家客棧,大家先住了下來。趁大家休息的時(shí)候,君齊出來買些吃的東西。他路過一家飯店看到一個(gè)書生模樣的人很面熟。仔細(xì)觀看,這不是趙德父嘛!于是上前打招呼。趙德父看著他想叫名字,但是一時(shí)想不起來。指著他說:“你是…那個(gè)…”君齊趕忙說:“我原來在開封府做差役,叫白君齊。我還幫你找回過丟失的字貼呢!”趙德父一拍腦袋:“哦----!罪過,罪過!”然后他問:“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君齊說:“我從開封府出來,回了家鄉(xiāng)。現(xiàn)在北面打仗就和家人一起往南方去!”
趙德父:“哦,原來如此,我也是去南方!你們?nèi)ツ戏绞裁吹胤剑俊?p> 君齊搖頭:“也不知道該去哪里,等過了大江再做打算。你呢?”
趙德父說:“你們不知去哪里,不如隨我去江寧。”
君齊問:“你在江寧有熟人么?”
趙德父笑著說:“朝廷任命我做江寧知府,我正要去江寧赴任。”
君齊作揖:“恭喜,恭喜!那我應(yīng)該稱呼你趙大人啊!”
趙德父:“你我故交,不必拘禮,我比你年長(zhǎng),叫我兄長(zhǎng)就行。”
君齊笑著說:“趙兄你怎么就一個(gè)人啊?”
趙德父說:“哦,隨從們都在客棧,我自己出來走走。”
君齊說:“現(xiàn)在外面不太平,出門還是多帶人才好!”
趙德父說:“不要緊,這里的官府治理有方,百姓安居樂業(yè)還不至于亂法紀(jì)。”然后他接著說:“相請(qǐng)不如偶遇,來!我點(diǎn)了酒菜一起吃吧!”
君齊推托說:“我是出采辦東西的,一會(huì)兒還要回去。”
趙德父堅(jiān)持:“就坐一會(huì),誤不了事。”
于是君齊坐在趙德父的對(duì)面,兩人開始攀談。君齊打聽京城的情況,趙德父小聲說:“京城被金人占領(lǐng)了,皇帝和太上皇都被金人抓了!生死未知!現(xiàn)在的皇帝在南方,京城也設(shè)在南方。”不一會(huì)兒酒菜上來了,兩人開始互飲。
這時(shí)掌柜的從外面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個(gè)卷軸,高興的招呼伙計(jì)們:“你們快來看看!這是什么!”
趙德父聽見他喊就轉(zhuǎn)身看去。旁邊的小二看不出什么,只是奉承掌柜的說:“好字!”。掌柜的得意的說:“這可是蔡襄寫的!”
趙德父聽他這么說就跑過來,他看了一下說:“這字渾厚端莊,淳淡婉美,自成一體。觀其字有如春風(fēng)拂面,溫婉動(dòng)人!”
掌柜的一聽這是一個(gè)行家,就問他:“那你看我這字是真跡嗎?”
趙德父笑了一下說:“蔡公擅長(zhǎng)正楷,草書次之。你這幅草書意出飛白,有翔龍舞鳳之勢(shì),應(yīng)是真跡。”
掌柜的高興極了,連忙把字收好。趙德父問他:“你從那里找到這幅字的?”
掌柜的笑著說:“我是從城外二郎山下葦莊的候滿銀處要來的。那廝賒欠了我半年的飯錢,前幾日我去討要,他答應(yīng)今日給我一幅名貴的字;我如約去了,一看真的有!他讓我從兩幅字里面選,我就選了這一幅。”
“那另外一幅是什么呢?”趙德父問。
“好像是唐朝的碑帖,拓的還不錯(cuò),可是我不喜歡。”掌柜的說。
趙德父一聽唐朝的碑帖來了精神!忙問:“你還記得那碑帖上寫的什么嗎?”
掌柜的說:“上門寫著右神武將軍史…史…,哎呀我想不起來了。”掌柜的見趙德父搖頭嘆息就接著說:“你要是想看,就去找候滿銀,你就說想買,他肯定讓你看!他現(xiàn)在正缺錢呢!”
趙德父結(jié)了帳就要去城外葦莊。君齊說:“現(xiàn)在天色不早了,你一個(gè)人去不安全,還是先回客棧,明日帶人再去吧!”
趙德父搖搖頭:“我就算回去也睡不了覺,不去看一眼不安心!要不你隨我去吧?”
君齊說:“我出來時(shí)間長(zhǎng)了,需要回客棧告訴家人一聲。”
掌柜的在一旁說:“兩位去吧,我打發(fā)伙計(jì)給你們送信。趕緊去,關(guān)城門之前還能趕回來。”
于是二人一起出城往二郎山下疾速走去。快到葦莊的時(shí)候遇到一條河,河水里有鷗鷺,水面上有蓮葉,很是漂亮。君齊呼喊了一條渡船,兩人坐船過河來到葦莊。
莊子不大,候滿銀家很好找。他們來到門外敲門,里面一個(gè)女人問:“什么人?”
趙德父答道:“我們是聚賢樓掌柜的介紹來買字的!”
不一會(huì)兒,門開了一道縫,候滿銀在門縫里看了看,就把門打開問:“你們是來買字的?”
趙德父把掌柜的介紹他來的事說了,候滿銀這才讓兩人進(jìn)到里面。兩人進(jìn)到屋子里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站著。候滿銀鎖了院門跟進(jìn)來說:“兩位是哪里人?”
趙德父說:“我們只是路過的旅人,只因平生酷愛字畫,聽說你有好東西就來看看!”
候滿銀說:“你們只是要字么?”
趙德父說:“先看字,要有其他的東西可以再談。”
候滿銀在里屋翻騰了一會(huì)兒,拿了一幅字帖出來說:“字只有這個(gè)了,其他的東西你們要是買的話我再去拿!”
趙德父打開字帖一看,是一幅唐朝碑刻拓帖。上書《唐右神武將軍史繼先墓志》。君齊一看是墓志,便不往下看。趙德父不住的點(diǎn)頭,問候滿銀:“這字帖你從那里弄來的?”候滿銀支支吾吾不肯說。趙德父又問:“你賣多少錢?”
候滿銀等了一下說:“我賣十兩金!”
君齊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太貴了!我們買不了。”
候滿銀又說:“八兩!八兩也行!”
趙德父說:“我只有三兩金。”
候滿銀馬上說:“三兩就三兩!”說著收回趙德父手中的字,等著給錢。
趙德父說:“我的錢在客棧里,沒有帶來。明天一早,我?guī)уX來,你把字收好!”
候滿銀有點(diǎn)失望,說:“好吧,明天不來這字可不一定賣給誰了!”
趙德父說:“放心,我一定來。”
兩人從候滿銀家里出來,又來到河邊。趙德父難掩心中喜悅隨口吟唱: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dú)w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zhēng)渡,爭(zhēng)渡,驚起一灘鷗鷺。
君齊一聽說到:“好詞!好詞啊!趙兄才華過人!”
趙德父笑著說:“哪里哪里,這詞不是我作的。剛剛我唱的是我娘子寫的詞。恰遇此景,隨口吟唱。”
君齊說:“嫂嫂好才學(xué)!”
兩人回到方陽縣,趙德父約君齊明日一起去買字帖。不等君齊說話他又接著說:“我?guī)У娜硕际瞧腿耍粫?huì)防身的本領(lǐng),有你在我才安心。”君齊只好答應(yīng)。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如約來到候滿銀家。君齊敲門,候滿銀的老婆問:“什么人?”
君齊回答:“我們是來買字的!”
那女人說:“我男人不在,你們改日再來!”
趙德父和君齊都很奇怪,本來昨天說好的,怎么今天就不在家!君齊小聲說:“他是不是想拖延時(shí)間好抬高價(jià)格?”趙德父說:“我們?cè)賳枂柨矗 彼麄冇纸又瞄T,君齊說:“字在家里嗎?字在的話我們把錢給你就行!”
里面沒有說話,又過了一會(huì)兒里面?zhèn)鱽砜奁穆曇簟>R覺得不對(duì)勁兒,繼續(xù)敲門。慢慢的門開了,那個(gè)婦人紅著雙眼出現(xiàn)在門口。趙德父問她為什么哭?她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昨…天…夜…里,有人……敲門,滿銀出去看,再…也沒有……回來!”
君齊問她來的是什么人,去了哪里,這婦人一概不知。看這婦人不像是騙人。男人不在家,她做不了主。兩人一時(shí)也不知怎么辦才好。婦人突然想起什么,邊哭邊說:“他…們…走的…時(shí)候,我…聽見柴家的狗…叫…了幾聲,也…許是上了二…郎山…”于是兩人決定去二郎山尋找。路過柴家,隔著墻聽見里面的狗叫。
君齊一路注意觀察道路和兩旁有沒有血跡。山路很陡,走到一半趙德父就走不動(dòng)了。君齊在路邊找了一塊空地讓他休息,自己接著往山上走。快到山頂?shù)臅r(shí)候前面再?zèng)]有路。君齊心中暗自思索“難道是我們找錯(cuò)方向了?”這一路上來沒有任何的可疑跡象。他轉(zhuǎn)身往回走,剛下了幾步就聽到一聲怪叫。那聲音像是從地下發(fā)出來的,他停下來仔細(xì)的聽,果然聽到有人在喊叫。仔細(xì)尋找在大路邊有一個(gè)不顯眼的小路。沿著小路來到一處山洞。洞門口放著幾個(gè)碗,旁邊的石頭上有被火燒過的黑色,地上還有一點(diǎn)灰。不知道什么人在這里祭祀過。
君齊小心的往洞里面走,里面非常的黑什么也看不清。這時(shí)里面又傳來喊叫聲,君齊聽出來那聲音就是候滿銀。君齊正打算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前進(jìn),就聽到有人喊了一句話,喊的什么他沒有聽懂,但是對(duì)方肯定不是善意,他趕緊停下來!他又往旁邊的暗處站了站,對(duì)方又喊了一句,他站住仔細(xì)觀看,看到里面有個(gè)人影,那痛苦的喊叫聲就從那人的腳邊傳來。
君齊問道:“你是什么人?”
對(duì)方?jīng)]有回答。他以為對(duì)方?jīng)]有聽清楚又問了一遍,那人慢慢的說:“你…是…官軍…么?”
君齊聽他說話不是中原人,放慢語速說:“我不是官軍,我是過路的旅人。”
那人接著說:“我…不找你!你…走吧!”
君齊問他:“你為什么抓候滿銀?”
那人說:“不用…你…干…管!”
君齊說:“你能不能放了他?你放了他我就走。”
那人哈哈大笑往洞的深處走去,邊走邊說:“也好,…給…你!”。
君齊等他聽不到對(duì)方的聲音以后才走過去,只見候滿銀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君齊打算把他扶起來,突然腳下踢到一個(gè)東西,軟軟的。他用手一摸,趕緊扔到一邊,那是一只人手!再看候滿銀,身子濕了一大片,呻吟聲已經(jīng)很弱了。君齊伸手一拉,發(fā)現(xiàn)候滿銀的一只手沒了!他趕緊把候滿銀拖出洞口,抓了地上的一把灰撒在傷口上,又包扎了一下傷口。候滿銀漸漸的緩了過來。君齊讓他在這里等著,然后自己進(jìn)洞去追那人。這個(gè)洞很深,君齊在里面轉(zhuǎn)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那人,只好又出來。他扶起候滿銀往山下走,路上他問候滿銀那人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他,候滿銀一字不吭。君齊也不再問。
快到半山的時(shí)候,君齊遠(yuǎn)遠(yuǎn)看見趙德父和一個(gè)人正在聊天,感覺那人和自己在洞中見的人影非常像!就大喊:“趙兄!趙兄!我們來了!”
那人回頭看了君齊一眼,就站起來走了。趙德父還微笑著行禮告別。君齊放下候滿銀跑了過來問他:“那是什么人?和你說什么了?”
趙德父說:“哦,那是一個(gè)西夏人,在這里游玩。”
“你懂西夏的語?”君齊問。
趙德父說:“知道一點(diǎn)。”
“你們還說什么了?”君齊問。
趙德父收起笑容:“有什么不妥嗎?”
君齊拉他一起來看候滿銀,指著候滿銀說:“那人砍了他代一只手!”
趙德父大驚,蹲下看了看候滿銀的傷口說:“我們也沒有說太多,我只知道他是西平軍司瓜州人,他問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怎么說?!”
“我說我來買碑帖。他又問我還買別的么?我說不買,我這次只看碑帖。然后你一來他就走了。”
“萬幸!”候滿銀說話了。他歪著腦袋,努力的說。
趙德父問他為什么,候滿銀慢慢解釋,聽候滿銀說完,趙德父驚出一身冷汗。念叨著:“若是我說還買其他的東西,說不定會(huì)和你一樣被傷害!”
原來,那人是西夏西平軍司瓜州人,祖上因受唐朝史繼先將軍恩典,歷代為其守墓。候滿銀隨兩個(gè)盜墓人在當(dāng)?shù)刎溬u古物,學(xué)會(huì)了當(dāng)?shù)氐恼Z言。他以拓碑為名,將守墓人灌醉,然后盜走了墓中的一些器物。三個(gè)人回到中原把盜來的金器融化成金塊,在京城揮霍。沒過多久,一名同伙被殺,頭都被砍了,不知所蹤。他們知道守墓人追到了中原,就把剩下的金子分了,各自回了家鄉(xiāng)。候滿銀用剩下的錢買了地,娶了妻。因?yàn)樗豢虾煤梅N地,又好賭博,所以很快就變窮了。前幾日,掌柜的來討債,他想起自己手中還有幾樣?xùn)|西。他拿出自己從墓中盜取的一塊玉給掌柜抵債。掌柜的開始很高興,一看到那玉就反悔了,覺得不好。原來那玉石刻的是一個(gè)老太婆,露著巨大的乳房。掌柜的覺得不雅,不想要。候滿銀又想起自己的從京城弄來的一幅好字。這字雖然值錢,但是在這里不容易賣掉。于是就打算把字給了掌柜的抵債。但是他又不甘心就這么給人,就讓掌柜的明天再來。他找出碑帖也混在里面,希望掌柜的能挑走碑帖。沒想到掌柜的對(duì)碑帖沒有興趣,還是拿走了那幅字。趙德父他們來要買碑帖的時(shí)候,他很高興,覺得這下又能賺一筆。
昨晚他正在看那碑帖,聽見有人敲門,于是趕緊把碑帖和玉石藏在懷里出去開門。他開門一看,正是守墓人!他見對(duì)方有刀也不敢聲張,就隨那人來到二郎山的山洞。到了洞中,他求那人放過自己,那人跟他要那塊玉。他掏出玉和碑帖給那人。守墓人只收下玉,然后把玉放在一塊大石頭上,拜了一拜。守墓人告訴他:“你們?nèi)齻€(gè)冒犯了史將軍,偷走他祖?zhèn)鞯氖ノ铮枰靡幻鼇韮敚 焙驖M銀以為對(duì)方要?dú)⑺瑖樀牟恍校]想到那人接著說:“我已經(jīng)取了你們一條命,其他人褻瀆圣物,需砍下一只手!那只手我已經(jīng)砍了,現(xiàn)在輪到你的了!”候滿銀知道,他如果配合對(duì)方,失去一只手還能活命;如果反抗,命沒了還要手干什么!于是就伸出自己的左手。見對(duì)方遲遲不肯出刀,才又換作右手。砍完手之后,他疼的躺倒在地。那人拿他的斷手放在大石頭旁邊,念誦一番,意思是褻瀆神靈的手已經(jīng)承擔(dān)了罪責(zé),然后又把手扔了回來。候滿銀知道那玉是薩滿教的太陽神,但沒想到居然這么重要,心中后悔不迭。再往后他就痛苦的叫喊,那人只是在一旁看。直到君齊趕到為止。
最后候滿銀說:“如果你說還要買其他的東西,他就會(huì)認(rèn)為你也想要那塊玉!”趙德父慶幸自己沒有動(dòng)別的心思。
三人回到候滿銀家中,他媳婦一看男人少了一只手,嚇得坐到地上不停哆嗦,哭聲都止住了。候滿銀示意君齊從自己懷里掏出碑帖。趙德父趕忙打開來看,上面好多字跡被血水浸泡已經(jīng)不清楚了。他嘆息一聲,將碑帖小心收起,放入盒中。他給了侯滿銀留下三兩金,然后離開了葦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