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十分,鸞車搖晃著駛向皇帝的書房。車子停下,長公主提著裙擺被身邊的宮女輕輕地扶下車。守護在周圍的宮女、內侍紛紛跪倒,恭迎長公主殿下回宮。
女官跟在身側對她說:“殿下受了一丁點委屈就往皇宮跑,這樣打擾陛下不好。”
“本宮咽不下這口氣。”長公主憤憤難平,腳下飛快,一邊走一邊道:“勇義伯老夫人說本宮也就罷了,為何要說姑姑?或者,說姑姑就罷了,為何還要說本宮?她以為自己是誰?我趙氏皇族任她評論是非。”
“……”女官也覺得勇義伯老夫人實在有些自恃甚高了些,便閉嘴不再阻止。
一行人邁上臺階,剛好與另一行人撞了個正著。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徐靜嫻的親姐姐徐妃。以前,她二人在宮里見面都是互相裝作看不見的,這一次因為徐靜嫻被趕出京城,再見算得上是冤家路窄了。
長公主著急去見兄長,她帶著怒火難免沖了些。因此,這一沖難免驚到懷了身孕的徐妃。兩人身邊的奴婢都不是擺設,迅速形成了兩個陣營針鋒相對起來。
“長公主怎得這般莽撞?徐妃娘娘可是懷著陛下地孩子。”徐妃身邊地宮女說。
“既然曉得自家娘娘身子重,就該老實待在自己宮里。這般挺著肚子也要來見陛下,爭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狀況。”長公主身邊地宮女也不是吃素的。
“徐妃娘娘是陛下的妃子,來探望陛下天經地義。倒是長公主殿下,隔三岔五地往皇宮跑,雖說是親骨肉也該曉得男女有別。”
“陛下同我們殿下的手足情誼哪是你們娘娘可比的?再說了,后宮不得干政,徐妃娘娘跑得這樣勤,是想探聽什么隱秘?也不怕陛下治罪。”
……
奴婢們吵了一輪,主子們終于聽不下去開口了。
徐妃道:“殿下將臣妾的妹子趕出京城,是否也希望臣妾跟著一起離開皇宮。”
“本宮何時說過這話?”長公主轉頭去問身邊的宮女、女官,“我說過嗎?”
“殿下不曾說過這話。”大宮女附和道:“徐妃娘娘可不要仗著陛下的寵愛就不知尊卑,這般冤枉了長公主。”
“這話臣妾倒要還給殿下。”徐妃道:“殿下仗著陛下的寵愛肆無忌憚,搶我妹子的夫婿,強嫁蕭二公子。這樣的事即便放在民間,百姓都要罵長公主一句不知廉恥。偏在這皇家,好似習以為常。這就罷了。可你竟對搶我妹子夫婿的事毫無愧疚之心,不止沒有愧疚還心思歹毒地陷害我妹子推你下水。御史參我鎮北侯府有不臣之心……不臣之心?我父半生心血灑在西北邊境,我弟弟也將為大齊苦守國門,不求有功但求百姓安居樂業。我鎮北侯府滿門忠烈,殿下那般行徑可有半分感恩之心?你與小人無異,若是先帝在天有靈必然要教訓于你。若蒼天有眼,豈容你這般苛待功臣之后?”
長公主再好地脾氣也忍不了,她張口閉口罵得那些話相當于揭了她的臉皮,后一句更是帶了詛咒之意。這若是放在平時,她抬抬手就給放過去了,奈何她進宮前剛被勇義伯府上的老夫人罵,此時又被徐妃罵,本就是有些驕縱脾氣的天之嬌女,怒火上來便什么都顧不上了。
等她平靜下來時,她已經伸手推了徐妃一把。慶幸地是二人沒有站在樓梯口,長公主地力氣也只將徐妃推坐在地上。
長公主心頭一跳,想到她還懷著皇兄的孩子,忙吩咐宮女們將徐妃扶起來,誰知她竟然扭曲了面容哎呦哎呦地叫起疼來。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徐妃伏在地上哭喊道。
見慣后宮妃嬪各種各樣的手段,長公主自然不信徐妃的肚子真有個好歹,于是她說:“你不要裝,孩子三個月了安穩得很不是那么容易掉……”
長公主后面的話梗在喉頭,因為徐妃的下身已經被血浸濕。她靠在宮女懷里,臉色蒼白,豆大地汗珠從額頭滑落,整個人瞬間如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宣御醫,快宣御醫!”長公主驚慌失措。她上前一步本意是想看看徐妃到底如何了,剛走上前就被人從后拉開,“你給朕閃開!”
長公主被扯地一個踉蹌,眼睜睜看著疼愛她的兄長一把將徐妃抱起來直奔書房。她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秒不明白自己站在這里做什么,直到御醫拎著一個小箱子從樓梯口走來。
她忙攔在御醫身前,邊跟著走邊急切地問:“不是說徐妃的肚子已經過了三個月嗎?為何輕輕摔一下就出血了?”
“啟稟殿下,您若是不攔著微臣徐妃娘娘興許只是動了胎氣,您若是再阻攔下去,微臣只怕回天乏術。”
顯然,御醫并不想同她解釋這里面的緣故,只是著急救人。
長公主無法,讓開道路緊著他去救人。
誰知,御醫進去沒多久便被皇帝趕了出來。不一會兒,宮女端著一盆盆血水出來,最后皇帝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對長公主說:“孩子沒保住!”
聽到沒保住,長公主整個人呆了,她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想打第二個時被皇兄一把攔住。
“孩子沒了以后還會有,朕曉得你不是故意地。”皇帝安慰長公主。
長公主強打起精神,跟著皇帝進了書房。
剛好,屏風后轉出來一名宮女。那宮女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宮女說:“徐妃娘娘說不想見長公主殿下,殿下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原本長公主便沒打算進去,畢竟有老話說過,胡亂進產房容易遭遇血光之災。但是,她不去是一回事,被別人趕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此長公主直接無視了那名宮女,竟走到屏風前想去看看徐妃。
不想剛露出一顆腦袋,徐妃就哭喊起來,嘴里含含糊糊地說:“你害了我妹子還不夠,竟還想害我。你害了我的孩子,你這個親姑姑害了自己的侄子,你怎么不去死?你還我的孩子!”
長公主被皇帝拉著離開了書房,兄妹倆來到外面,皇帝說:“這幾日你先不要回宮了,就在你那長公主府住著。”
“可……”
“朕現下要安撫徐妃,實在沒有精力再照應你,自己要好好地,知道嗎?”皇帝一臉焦急地說。
長公主還能說什么?她本意是來找皇兄給她撐腰的,誰想到會害得徐妃失了孩子。心中委屈只能暫時吞下,她沖著皇兄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后帶著不甘與不平離開了皇宮。而在他們兄妹說話地間隙,床上的徐妃已經換了一種心情,她的嘴角甚至帶著一絲甜笑。
貼身大宮女坐在床沿邊上對她說:“侯爺說這藥御醫驗不出來,果真沒驗出來。小姐你不曉得奴婢后背都濕透了,就怕露出馬腳。”
“小點聲,記住你什么都不知道。”徐妃眼中帶著幾分很厲,說:“他們兄妹手足情深,難道本宮和自己的妹子就不是手足情深?他一再打壓我鎮北侯府也就罷了,還一再縱容自己妹妹加害本宮的妹妹。既然他不稀罕我鎮北侯府,那就不要讓本宮給他生孩子!”
大宮女渾身一個哆嗦,總覺得自家主子話里有話,但她又不敢問,便只得假裝沒聽到。
另一邊長公主坐在馬車里,一臉委屈地對女官裘姑姑說:“姑姑,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已經不是皇家人了……也是第一次,被皇兄趕出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