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紅牌在黑夜中逐漸亮起,周邊吵鬧推搡的人群仿佛也停滯了一瞬,有微弱的聲音響起,然后逐漸傳染,人們的腦袋紛紛轉過來。
“紅牌,是紅牌。”
代表著最高等級的紅牌,代表著優先等級的紅牌。
代表著人類文明的紅牌。
代表著生存希望的紅牌。
分不清是誰開始動了,總之就是突然一團人也開始向這邊沖過來。
“他們要干什么?”大雨中有人在身后尖叫,卻好像是從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
方白看到沖在前面的人長著一臉絡腮胡,身上的雨衣并沒有什么用,他的全身依舊已經濕透,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低低的帽檐下是有些發紅的眼睛。
一臉兇光。
他跑的很快,身后追著一波又一波的人。
何隊一行人也已注意到兩方不同的力量都朝著這邊來,他們圍著方白站立一圈,手里緊緊地拿著武器。
“不要讓任何人碰到方醫生。”何隊下了指令。
數字化生活已經離我們遠去了,自大地震以來,基地快速地建立,一系列物資面臨短缺,生存物資已是極度緊張下的勉強,何況是盛世極致下的細節。
普通人的身份牌就只是簡單的身份牌,上面貼著簡單的照片,個人信息,職位工作,生活地址,小隊隸屬。
他們只知道最高等級的身份牌是紅色,卻不知道最高等級身份牌依舊高度數字化,錄入了所有的生物信息,還具有簡單的照明功能和通訊程序。
只不過通信程序以后怕是只能作為個擺設了。
閃電一下又一下劈過,方白穿著白色的大褂,雨水順著臉淋下來,膚色很白,這種情況下看著卻是很不健康的蒼白。絡腮胡看著前方輕瘦的身影,那是他生命的曙光。
自大地震以來,他的身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化,對靈的感知也是與日俱增。他有幸入圍國家人才培養計劃,但是因為自身性格暴烈,矛盾頻發,最終被評定精神評測不合格,被開除出隊。
但這也不妨礙他是人類中最優秀的覺醒者之一。
是的,他叫自己覺醒者。
從今以后,如天地初開,萬物縱橫,這是英雄的時代,強者的時代。也是他高龍興崛起的時代。
他每天感受著自己腦海中與場態靈的律動,逐漸增強的力量,細致入微的變化,前所未有的掌控力和控制欲在心里向外蔓延。
野性時代來臨了。
基地內的那場暴動沒能讓他成為英雄,突如其來的地裂妄想奪走他的生命,呵,我高龍興從從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生來從不信命,更不認輸。
去TMD的老天,等著吧。
高龍興手腳有力,在雨中以非常標準的姿勢奔跑著,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眉尖,從車隊到前面,不過短短百米,他緊盯著前方的白衣。
紅牌的弱雞研究員?
呵,研究員千千萬,菜鳥士兵千千萬,我會為你選一個好的盒子,未來放你的這塊牌。
他像一只緊繃的箭,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沖的愈近,眼前的景色越清晰。三十米左右,他看到前方蓄勢待發如獵豹一樣的士兵,大雨絲毫沒有改變他們站立的體態與危險的氣息。
30多年生平打打罵罵的經歷和國家培訓的這段經驗告訴他,“高手,不好對付。”
他的步履踉蹌了一下,似乎是被地上的東西絆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被他轟地踢了出去,
他似乎崴到腳了,速度明顯一滯,然后被身后緊跟的人一下子碰撞擠到旁邊,一個又一個人超越他,巨大的動量使他開始了愛的轉圈圈。
開始只是幾個人,然后緊跟的成團的人涌了過來,他被人群淹沒了,有些人遠遠的就開始起跳朝別人身上撲,似乎只是要把人按到地上
。然后,地上的人咒罵,掙扎,撕扯,地上的泥巴將人染成了土色,總之沒有最混亂,只有更混亂,一切只是地點的轉移。
車隊人員也跑了過來,他們手里還拿著菜市場的喇叭,此時正放著刺耳的聲音。
“大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車隊是夠用的,大家過去排隊。”
“冷靜冷靜,我們不會放棄大家的。大家不要打了。”他胸前系著金色的徽章,鐮刀與錘子。
之前排隊的地方一陣驚訝,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冷場。
混亂的氣氛重新醞釀起來,人們又開始了忙碌的登車。
“別急別急,女人和小孩先上。”
“說你呢,擠什么擠!排隊去。”神色冷峻,全副武裝的士兵嚴格恪守撤退紀律,令想要插隊的人望而生畏。
“讓我上去吧,我是她老公。”
“我是她父親。”
“我是他爸爸,我兒子小,他不能離開我呀。”
“求求你,讓我上去吧。”
“我不想死呀。”
“啊啊啊,讓我上去。”
“干掉他們,我們上去。”
“排隊。女人和小孩先上。”紀律不可打破,一切都將被槍口守衛。這是大雨中唯一的寧靜。
方白站在何隊一行人圍繞的圈中,這些都是過度同頻的士兵,他們從末日之前就是特種兵,一直到末日之后仍然是最早修煉的人。就連小倩,都是過度同頻的實習軍醫。
這個包圍圈牢不可破,沒有被后來人撲倒的人此刻毫無章法地在周邊拉扯,一邊動手一邊叫喊給自己打氣,真正不懷好意有殺傷力的早已被攻擊要害扔出圈外。
“不公平,憑什么,大家都是公民,憑什么你優先。”
“啊,特權階級,資本主義走狗。”
“打倒資本主義,打倒特權階級。”
“紅牌,紅牌。”聲音沙啞,帶著破音。
“去你媽的吧,我呸。”還有個人一邊打架一邊吐唾沫,然后雨水順著嘴角流進去,再以哈喇子的方式順著嘴角流出來,實在是把何隊惡心到了。
不是誰都像羊駝一樣可愛,哦,羊駝現在也不可愛,唾沫都開始有毒了。
何隊一揮手,把他從人群中扔了出去,從上面走了一個完整的拋物線,被外面人接住,然后撲倒了。
又是一個泥人。
其他推搡的人更加憤怒了,他們氣勢洶洶地質問,動作卻有點發慫了。
方白隔著人群用靈拿起車隊管理人員手中的喇叭,車隊管理人員還有些驚慌,不知所措地朝周邊看去,露出見鬼一樣的表情。
方白看著他不安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車隊管理人員看著喇叭向她飛來,逐漸鎮定下來,眉眼放大,眼里露出了向往。
“我是女人,我要登車。”喇叭聲被雨聲砸的飄忽。
推搡的人一陣啞火,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動作不停。
過來接應的士兵也已經到了,人群開始分散。
整個過程時間并不長,但卻在心理上讓人覺得時間很緩慢,大概是焦慮恐懼得快要死掉了吧。
更多士兵的到來,女人的身份,使人們一時情緒低落起來。
他們三三兩兩的轉身,跟著指揮回去排隊,或是申請離隊求生。聲音在雨中若隱若現,面目也看不清楚,身上泥水四濺。
他們嘴里嘟囔著,“女人怎么了,男人就沒有權利活著嗎?”
可是阻止他的也是男人啊。
“算了,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吧。希望他們上車了。”男人臨走前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了方白一眼。
方白與他對上了視線,男人眼里有些無奈,有些抱怨,有些平靜,仿佛終于甘心靜靜地走向死亡。
方白眼里是比他更平的平靜,沒有驚慌,沒有憐憫,沒有悲慘的求生,只有他不懂的銳利和冷淡,男人嗤笑一聲,喉間的氣聲,有點譏笑,有點自嘲,轉過眼走了。
接應士兵拿過方白的紅牌,放在核驗機器上,一個圓圓的拳頭大小的機器,方白將手整個放放進去,久違的機器聲響起,“生物信息核驗已通過。”
士兵動作利落,將卡遞回給方白,“方醫生,走吧,你們跟我們一輛車。”
方白接過紅牌,掃視了一眼周圍三兩人群,重新將卡放進濕透的兜里。
“走吧。”
大雨開始掩蓋背影。
人群中,絡腮胡男子渾身緊繃逐漸放松。

玉中
今天方白覺得很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