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馬車在康王府富麗堂皇的紅色大門前停妥，吳媽媽理了理衣角，走上前去，笑著將一些碎銀子塞給看門的家丁：“勞煩通傳，戶部尚書林大人之女林念兒前來拜見康王妃。”

　　家丁掂了掂銀子，看了一眼寫有“林”字的高大馬車：“你且等著。”

　　林念兒在馬車里耐心等待，本以為就要下車走進康王府，不料卻聽到一道尖刻的女聲：“康王妃說了，‘本妃與王氏早就恩斷義絕，小輩之間不懂事來來往往的，本妃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如今還想得寸進尺，那就不自量力了。’”

　　林念兒打簾一看，是一位中年仆婦，她臉色不悅，聲音嘹亮，已經(jīng)引起路上很多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林念兒給吳媽媽使了個眼色，吳媽媽欠身道了句“打擾了”，便上了馬車匆匆離去。

　　明藝性子直，很為林念兒忿忿不平：“小姐帶著禮物好心拜見，康王妃竟然連門都不讓進。”

　　“因著康王禪讓帝位一事，康王妃的臉色連皇后都要顧忌幾分。康王妃行事一向特立獨行、難以捉摸，想必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不見得就是看不上林家。”吳媽媽在一旁分析道，看林念兒并未流露出委屈或者氣憤的神情，覺得她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氣度，實在難能可貴。

　　待馬車行到路人稀少的地方，林念兒令停車：“我想在胭脂鋪子逛逛，明芳一人陪著即可，你們先行回府吧。”

　　明芳從小習武，心思謹慎，有她陪著，吳媽媽倒也放心，便叮囑她好好照顧小姐，自己則和明藝以及五六個家丁一起繼續(xù)趕回林府。

　　林念兒并不急著買什么胭脂，只是和明芳一起挑人少的地方慢悠悠逛著。

　　在經(jīng)過一個胡同時，林念兒突然被人拉了進去，明芳側(cè)身一跳，抬腳便向那人踢去，那人只是輕輕閃身便躲過了，她露出面目笑道：“小姑娘年紀輕輕，身手倒不錯。”明芳一看，竟是康王府門前趕人的仆婦。

　　“林小姐，老奴姓張，是王妃身邊伺候的，今日得罪了。王妃正在別院等候，請林小姐隨老奴來。”

　　“有勞張媽媽了。”

　　林念兒不疑有他，她剛才早有預感，倒是明芳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緊緊跟在林念兒身后。

　　張媽媽帶林念兒和明芳坐上一輛不起眼的普通馬車，大街小巷穿來穿去，最后駛?cè)刖┙家惶巹e院，別院大門并沒有康王府的任何名諱，里面不大，卻亭臺樓閣、湖水假山一應俱全，應該是專供休假游玩的地方。

　　林念兒跟著張媽媽進入房中，不敢左顧右盼，只是低著頭立刻拜道：“臣女林念兒給康王妃請安。”

　　室內(nèi)一片靜寂，林念兒沒有聽到康王妃應聲，只得保持著請安的姿勢一動不動。

　　張媽媽看康王妃盯著林念兒怔怔出神，便小聲提醒：“王妃，王妃？”

　　康王妃緩過神來：“免禮，賜座。”又給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張媽媽會意，隨即領著丫鬟出去在門外守候。

　　林念兒悄悄打量著康王妃，見她氣勢威嚴，與李沐松在五官上有三分相似，兩人都是丹鳳眼，自帶風情，只是李沐松的總是很溫和，康王妃的略顯凌厲。

　　之前李沐松稱康王妃身體有恙，林念兒倒并沒看出來她面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有些郁郁寡歡罷了。

　　“這個蝶戀花發(fā)簪，是我當初親手設計的，一支紫玉，一支白玉。”康王妃開口，仿佛和林念兒早就熟稔。王氏既然讓林念兒前來，又給她戴上蝶戀花紫玉發(fā)簪，可見對她確實看重。

　　“昨晚母親拿出來時，要不是看匣子很舊了，念兒還以為這么精美的簪子是最近才新做的呢。”林念兒是想說，王氏這么細心保存，說明這簪子對她來說很重要。

　　康王妃站起來踱了兩步，問：“你母親可好？”

　　林念兒不清楚她問的具體是哪方面，斟酌著回道：“母親深明大義，樂善好施，在外受百姓愛戴，在家更得父親敬重，所以心寬體胖。”

　　“哼，林蒼不是個好男人。”

　　聽到康王妃突然語氣不善指責父親，林念兒知道，她說的是父親移情親娘唐盈盈一事，作為子女，她也不好評判什么，只得低下頭默不作聲。

　　康王妃自覺失言，平復了下心情，說：“你母親當年因傷心過度流失了一個女兒，后來每年都在雷音寺念經(jīng)超度。她是清高之人，這么多年著實不容易。如今你既已入她的名下，就要盡好做女兒的本分。”

　　“念兒明白。母親寬容大度，將念兒視如己出，念兒心中感激，內(nèi)心深處早就做好了承歡膝下的打算。”林念兒恭敬道。康王妃連王氏在雷音寺關起門來做什么都知道，可見一直在暗中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如此便好，你隨我到園子里逛逛吧。”

　　“是。”林念兒走上前去，輕輕攙著康王妃的胳膊。

　　康王妃站在幾叢嬌艷盛開的牡丹花前，用修長尖銳的指甲在花瓣上輕輕劃過，感慨道：“好花不常在，不管多么鮮艷和芬芳的花兒，終究要零落成泥。”就像她和王氏，曾經(jīng)親密的無話不談，終究還是變成現(xiàn)在這樣無話可談，形同陌路。

　　“王妃，花的香氣總會飄散，但它的絢麗多彩和婀娜多姿卻是可以長久的。念兒有一法，可保存鮮花的美麗。”

　　“哦？那改日帶給我瞧瞧。”

　　康王妃略一思忖，又道：“以后你若有事找我，就來這別院。”

　　“是。”林念兒知道，康王妃待她親切，對她另眼相看，全然是因為王氏的關系。也不知道如此相互關心的兩個人為何能二十年同在京城，卻不見面不聯(lián)系。每逢宮中宴會，王氏和康王妃總有一人缺席。

　　夜幕降臨時，林念兒才回到林府，把吳媽媽和明藝兩人急壞了，她先去了玫紅院將今日與康王妃的談話同王氏詳細復述了一遍，這才會到靜思院沐浴歇息，心中還有些遺憾，沒能見到李沐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