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夢醒

　　柳空訣自嘲一笑，努力撐著手起身。這才看見趴在自己床邊睡著的顧凝霜。柳空訣顫抖地伸出手卻在離她還有小半寸的地方頓了頓才撫上顧凝霜的發髻。隱約間還能瞧見顧凝霜發髻間藏匿著的銀絲。

　　這是他多年不曾相見的母妃啊，是那個曾經風華絕代又端莊貌美的皇后娘娘。

　　“母妃........”柳空訣輕聲呢喃。此刻的他眸光閃爍像極了那個曾經因未牢記訓誡被責罰的小殿下。

　　或許是顧凝霜睡得淺，也或許她是被柳空訣的動作和聲音驚醒。顧凝霜緩緩睜開雙眼，眼角泛起若有若無的皺紋，“我的燁兒，你怎么才醒啊。”

　　柳空訣在她睜眼的那一刻就受驚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變扭地撇過頭去。

　　顧凝霜見他不愿看自己，只好垂下眼來，“是不是還在怪我？”

　　柳空訣詫異地抬頭，他原以為他那個嚴厲的母親是不會服軟的。但現在聽她的樣子似乎對當年的事還是自責不已。

　　顧凝霜發狂一般撲上前抱住柳空訣，“燁兒，我不許你再跑了。你不可以這么狠心的。燁兒，燁兒，我只有你了。”

　　柳空訣一驚，心里頓時一頓發酸眼里就冒出了淚花，“母妃.......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是的，他后悔了。

　　若不是當年的他太過任性，現如今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可是此刻的顧凝霜根本聽不進他的任何言語，只一直重復著先前的話語。

　　正當柳空訣發覺有些奇怪的時候，崔氏帶著綠春、綠秀兩個丫鬟推門進來了。此時崔氏已經可以不必由綠春攙扶了，因此綠春手里還端著一碗湯藥。

　　只堪堪一聞，柳空訣便知那是一副止血養氣的藥方。

　　柳空訣還未等接過綠春手中的藥碗就被顧凝霜牢牢地護在了身后，她睜著那雙和柳空訣如出一轍的鳳眸微微一瞪，“你們是誰？休要毒害我的兒子，都給本宮出去！不準進來！”

　　崔氏只好往后退了幾步，并揮揮手叫綠春也退了回來。這顧凝霜除了大夫不許任何人靠近柳空訣，就怕顧凝霜發起瘋來打罵他們，他們也很是為難。

　　昨日她就差點將來看診的大夫咬傷了，好說歹說才叫她信服那人是大夫，是來救治柳空訣的。她顧著柳空訣的傷自然不敢再亂來，大夫這才將人包扎好傷口。

　　柳空訣這時才越發覺得奇怪，以前顧凝霜最注重的就是在外人面前的禮節，怎會如此？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柳空訣詢問性地看向崔氏，崔氏不敢亂言只好溫柔道，“太后娘娘似乎病了。”

　　崔氏的言語相當隱晦，但柳空訣也恍然大悟過來，難怪這兩天遇上顧凝霜她都發了瘋似的喊著他兒時的名字。甚至昨日一見面就抓著他不放。

　　顧凝霜是何時瘋了的？他竟然一直不知。真是不孝！柳空訣眼里的淚花已經止不住地流淌了。他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就算是發瘋了她也依舊記得柳空訣才是她的孩子，拼死也會護著他。

　　都說為母則剛，無論遇到什么，顧凝霜都會擋在他的前面。昨日也是原本那根斷木就是要砸向柳空訣的，是她奮力將他推開了。是柳空訣自己反應快怕傷著顧凝霜就牢牢抱著她將她護在身下，不然昨日被砸傷的就是顧凝霜了。

　　此刻柳空訣才意識到，當年為那一件小事與愛護他多年的母妃鬧翻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柳空訣頓了頓終于抬手抱住了護在他身前的顧凝霜，“母妃，我錯了。兒不該同你置氣一人離家多年。”

　　柳空訣一邊落淚一邊認錯，說的顧凝霜心都軟了，她忙道，“都是我的錯，燁兒，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崔氏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母子倆的心結終于打開了。

　　或許當年意氣風發的柳空訣能多體諒一些顧凝霜，或者嚴厲的顧凝霜能夠多思考思考兒子的立場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那年，景燁十歲。

　　冬至后三戍日臘月初八就是他出師的日子。那一年他學完了花云盛教的所有功法。

　　這天是他出師之后的第七日。景燁在重華宮練劍，他揮開的長劍輕盈又凌厲帶起數道劍風，他轉身又刺出一劍穩穩接住一片正在往下飄落的雪花。劍身微微一側，明晃晃的劍上就倒映出他那雙漂亮又意氣風發的鳳眸，仔細看還帶了些少年人該有的銳氣。

　　這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倒是比以往的老成有趣多了，看來花云盛對他的影響還真不小。花云盛倒是讓他真真正正地多了一些人氣兒，多了一些喜怒哀樂。

　　“殿下，”一個小太監手持一件狐裘大衣為景燁披上，小心翼翼道，“國師大人遣了人來邀您前去云藏山。”

　　“師父？”景燁挑了挑眉梢，有些詫異。花云盛怎么突然相邀了？這才離了云藏山七日便開始催著自己回去？莫不是那頑劣的家伙又覺著云藏山無趣了？

　　不過以防出了別的什么意外，景燁也不敢懈怠。直接將手中的劍收回劍鞘就拋給了身邊的小太監。他牽了一匹馬就快馬加鞭去了云藏山。

　　云藏山因雪白頭，樹上又如以往一般凝結著漂亮的冰霜。景燁翻身下馬，將馬匹隨意栓在了山腳下就順著云藏山的小道往上走。

　　越往上走越是寒冷，樹上的冰霜也開始漸漸變成冰凌。

　　這條上山小道他走了無數遍都沒有今日走的迅速。景燁來到山頂的小院時見到了正在小亭中對弈的花云盛和花玄淺。

　　他在籬笆外站了許久，雪花在他肩上撒了一層又一層，他依舊沒有上前。難得見這兩人和諧相處的畫面，實在是不忍心打破。

　　他墨色的眼瞳里映著的是花云盛的背影以及坐在花云盛對面女孩的一顰一笑。景燁銳利的目光也漸漸柔和下來，嘴角也在不經意間勾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正當他出神之際，花玄淺發現了肩頭落滿雪花的他。花玄淺朝他一笑，揮了揮手，“景燁，你來了！快進來呀！”

　　花云盛也順著花玄淺的目光看了過來然后也朝著景燁微微一笑。景燁這才抬手推開小木門進入院子內，朝著兩人所在的小亭走去。

　　然而這一次花云盛卻沒有再要花玄淺上樓去，而是叫花玄淺為景燁斟了一盞茶。景燁雙手接過花玄淺遞過來的茶盞，輕抿一口。然而也就是這一口，讓他立馬皺起了眉梢。

　　好澀，入喉還有些渣滓的感覺。這不該是師父這兒的茶。花云盛的茶向來是塢城上貢的上等茶怎會如此？

　　像是為景燁解答一般，花云盛笑著落下一枚棋子，“小燁啊！這茶味道如何？這可是我們家小淺親自弄的哦！雖說是去年的陳茶，但總體感覺還是可以的。”

　　花云盛一副玩味的模樣盯著景燁想看看他究竟是啥反應。卻見景燁愣是沒朝他看一眼，反而偏過頭看向了一邊的花玄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