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華理城郊外,夜晚。
“青僥,聽說你撿了個姑娘回府?怎么樣,長的俊不俊?”余奉黔實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賤兮兮的問了。
南星長得俊不俊?這個問題還真是難到了陳青僥。現在回想起來她的那張臉,只有一個字:白,因為受傷了所以有些慘白。但是五官倒是很端正,尤其是那雙剪水的眸子最是好看,還有……陳青僥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瘋了嗎,竟對一個陌生女子肖想。
“有功夫關心我,不如回去勸勸你們家老爺子,趁早放權給你爹,也好讓你少受些窩囊氣。”陳青僥捏著茶杯不緊不慢的說到。
要說陳青僥這人真是夠歹毒的,一句話就直戳人心窩子。
余奉黔是冠勇侯府的嫡長孫,他爺爺冠勇侯余裴也是個厲害人物,都七十古來稀的年紀了,還不肯放權給他爹,好好安穩的度過晚年,偏偏要跟著內閣的人瞎摻和。就怕到時候站錯了隊,將全府的人都賠進廷尉府。
余奉黔就知道他陳青僥一開口,準憋不了什么好屁。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那個執拗的老爺子就泄了氣了,不說話了。要是他有一丁點兒辦法能勸,也不至于慘兮兮的有家不回,天天跟在陳青僥屁股后邊兒晃。
“話說那姑娘什么路數?值得你親自出手?”連一向穩重的慕云平也不禁好奇的開口問了。
慕云平是化州刺史慕言的兒子,按理來說以他的地位是夠不著陳青僥這樣的人做朋友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表姑是皇后啊,在加上自己也是滿腹才華,又與陳青僥身世相近,所以二人惺惺相惜成了知己好友。
“那日是姨母讓我出手相救的,姨母可憐她無辜被牽累,保她一命。”
只是沒想到她是個女子,還是個有幾分血性的女子。陳青僥說這話的時候眸子里閃著一點兒不同平常的光亮,在篝火的映照下,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勾人,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慕云平看他的樣子,知道他對那個女子有幾分不同,甚至是感覺到他對她有了一絲欣賞。慕云平也不再說話了,輕輕勾了勾唇,眼睛看著篝火上的烤鹿肉,看著它滴下一滴油脂,落在火中,滋滋作響。
陳青僥一行人回府了,剛在堂上落座,采薇就告訴他南星走了,也把信交給他了。
“嘖!雖然人走了,但還留下了一封‘知音’信,青僥你這手段高明啊,教教我唄!”余奉黔看著采薇將信陳青僥的時候,嘴又癢癢了。
“知音”信,陳青僥不用腦子也曉得是什么意思,因為打他嘴里說來的能是什么好詞兒?
他余奉黔在豐京的時候,那名號也是響當當的,只要隨便打聽打聽就知道,哪個花樓妓館里沒有他撩撥過的“知音”妹妹?
陳青僥看著手里的信,是空白的封面。
“你們家書塾里的先生就教了你這些?看來著實是位‘大家’!”陳青僥挑眉看了一眼坐在下首位置的余奉黔。
余奉黔家里的長輩,花了大心思才才將那位“大家”從嶺南請回來,甚至還威脅他,不準再把先生氣跑,不然將來就不讓他繼承爵位,余奉黔可不敢得罪那位“大家”。
“奉黔,不可如此孟浪!侮人姑娘清白。”慕云平在一邊也開口給余奉黔講道理。
南星是從他陳青僥府里正大光明走出去的,是人人都看見的。余奉黔說話不過腦子,若是被有心人逮住了話眼子,說他陳青僥侮了人姑娘清白,又不負責任,姑娘一怒之下留信出走。
那他陳青僥這個“負心漢”的名頭是跑不了的。
陳青僥將信拆了,打開看見了幾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標標準準的閨秀字體。
“恩人敬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日后公子有用得著南星的地方盡管開口,以命相酬也可。”落款汜寒堂南星。
短短的幾句話躍然紙上,仿佛會說話的小人兒一樣,字字句句在陳青僥腦子里跑來跑去。
以命相酬?
這姑娘真是血性得很,這世上肯為他陳青僥賣命的人不少,肯為他賣命的女人更是不少,陳青僥看著信突然生出了些笑意,彎了彎嘴角。
余奉黔偷瞟了一眼陳青僥,頓時眼睛一亮,朝慕云平拼命的擠眉弄眼,讓他看陳青僥。
慕云平被余奉黔弄得一頭霧水,轉頭看了看陳青僥,看他嘴角漾著明顯的笑意,瞬間明了余奉黔的意思。
陳青僥被二人弄得有些局促,看余奉黔那賤兮兮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在憋著想調笑自己。
所以在他開口之前,陳青僥將信拍到了余奉黔的臉上。余奉黔也沒客氣,又不是他硬要看的,是他自己非要塞過來的。他看了一眼信的內容:啊,居然不是“知音”信,沒有一絲八卦的味道,真沒意思!
慕云平看余奉黔讀完信失落的神情,就知道那姑娘寫的信的內容再正經不過。接過余奉黔遞過來的信,讀完后,也不由的對信里的姑娘有了幾分好感,大抵是“以命相酬”這四個字從一個姑娘家嘴里說出來,莫名覺得有幾分俠氣。
慕云平將信收好后又遞回給他,也不做評價,因為姑娘的信也是寫給他的,怎么處理是他的事兒。
“徐水一事你怎么看?”慕云平看著陳青僥正色說到。
陳青僥說到:“這事兒八成又是鐘離暮冬的‘手筆’。”
鐘離暮冬是當朝圣上的第五子,母親阮氏是貴妃,背后有強權外戚阮廉這個治粟內史做舅舅,大概是全天下最有錢的娘家了。
“哼”余奉黔冷哼一聲,不屑的說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少不了鐘離暮遠的推波助瀾。”
鐘離暮遠是圣上第三子,母親是嵐嬪尚氏,尚氏在成為妃嬪之前還只是內侍局的一個小宮女,不過是皇帝那天宮宴喝多了,看她長得漂亮,就臨幸了她。而她肚子也爭氣,一舉得男,就封了個嬪位,生下鐘離暮遠后一直擱置在嵐裳宮里再沒管過了。但是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巴結風頭正盛,又有錢的阮貴妃。她們娘倆只能攀附著阮氏過活,這些年沒少幫著鐘離暮冬做壞事兒。
而余奉黔最看不上的就是這鐘離暮遠,倒不是嫌棄他出身不好。
九年前他跟著爺爺余裴第一次進宮參加宮宴,小小年紀對宮里充滿了好奇,就和趁他爺爺不注意,溜下了宴席。一路好奇,到處竄,不想恰好在假山后面撞破了他和宮女在干壞事兒,壞了他的興致。他年紀小,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有些慌神兒,又好死不死驚動了鐘離暮遠。他也看見了余奉黔,就讓手下的人去將他捉住,想滅他的口。
余奉黔嚇壞了他本就是一個人偷偷溜出來的,所以身邊一個人都沒帶。他就只顧拼命的跑,一路跑到了陳青僥的院子里。
陳青僥爹是將軍,娘是公主,又自小是皇后養在身邊的侄子,也算是半個皇子,身份比他鐘離暮遠也到底是尊貴上幾分,所以他還是有些忌憚陳青僥。余奉黔在陳青僥的幫助下躲過一劫,二人也因此成了朋友,他還經常進宮陪陳青僥一起玩兒。
“也真是難為你了,都這些年了,你還記恨他啊!”慕云平有些好笑的看著余奉黔。當年的事情他也知道,還是陳青僥當初介紹他二人認識的時候,他親自說的。他還笑話余奉黔說是:“救命之恩”,慕云平也調笑說讓余奉黔對陳青僥報恩要以身相許。
“我呸,他個沒德行的狗崽子,也值得爺爺記恨?”余奉黔嘴上說著不記恨人家,言語間卻還是滿滿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