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神煉奇兵
神煉國,主殺伐,擅煉兵器,國力強盛,四處征伐,有極大野心,欲吞并周邊小國。
神煉國國都,將軍府。
“江公子,老爺快不行了!”江辭剛踏入府內,老仆從便慌張來報。江辭面色大變:“快帶我去見父親!”
大將軍江朔北的臥房內,圍聚的一干女眷都在低低抽泣,江辭大步步入房內,看到臥榻上奄奄一息的老將軍,鼻子一酸,當即在床榻邊跪了下來,“父親!”
“辭兒……”老將軍面色疲憊,這位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軍,終究是熬不過今天了。他重重地咳嗽幾聲,“將壁上那柄戰戟,拿下來!”
江辭取下戰戟,在手中有些沉。他將戰戟呈到父親面前,這柄戰戟通身呈古銅色,即使浴滿鮮血仍寒光錚錚。老將軍抬抬眼皮,示意眾女眷退下。
“辭兒,這是護國神戟,是為父戎馬一生的見證!持此神戟,無往不勝!”老將軍目光湛湛地注視著江辭,宛如又恢復到了那統御千軍萬馬的鐵血將帥。但他的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幾聲痛苦的咳嗽后,唇角溢出了血,他看著戰戟,目光逐漸柔和,“為父死后,你持此戟,子承父志,為國盡忠!”他聲音越來越低,直至頭無力地垂了下去,父親斷氣了。
“父親!”江辭怮哭不止。
數日后,鎮國大將軍之子江辭被封征伐大將軍,帶兵出征。
初時,眾人并不相信這位年僅十九歲的少年人能擔此重職,但當江辭掛戰戟沖入戰場如入無人之境,率領神煉營沖鋒陷陣,捷報頻傳時,眾人終于信服,少年戰神的名聲也在百姓之間傳開了。
江辭感覺這柄戰戟似有神力一般,每次拿著它都仿佛能身化戰神,無往不利,但他謹記著父親臨終前的話,看到戰戟,便仿佛看到父親期待的眼神。“父親,我一定會成為世間最出色的將領!”江辭細心地擦拭著戰戟上的血跡,英氣凜然的眉眼充滿堅定。
“將軍,青黎國來報,拒絕投降,死戰到底。”營門口,一名副將來報。
江辭眼眸微瞇,神色殺機浮現,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不肯投降是么?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了,那么,明日巳時攻城,城破后……屠城!”
“末將領命!”副將神色一凜,抱拳道。隨即退去。
江辭深吸了一口氣,耳邊仿佛回蕩著父親與皇上的話。
“青黎國雖小,卻是最難攻的啊,此國人有根植于心的精神氣節,上至八九十歲老翁,下至咿呀學語的幼童,皆是寧死不降,攻不破人心……即使滅國,只要有機會,定會復辟故國……”
“江辭,此次攻打青黎,若形不成威懾,可先屠一城,亂其人心,朕待你凱旋歸來!”
“為國盡忠嗎……”江辭輕聲喃喃,“那便讓我背負這血的罪惡吧!”
第二日,城破,火光烈烈,血流成河。
江辭覺得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目光,那是一個小女孩仇恨的目光,屠城開始后,這個小女孩的母親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寧愿自殺殉國,也不愿死在屠刀之下。那個小女孩的眼神仿佛在質問,質問這些侵略者,為什么要破壞她們的安寧,為什么要毀滅她們的國家,為什么要剝奪她們生存的權力?每次午夜夢回時,他都會被那道目光驚醒,冷汗涔涔。他知道,自己有了心魔。
攻伐,真的是對的么?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么問自己,上次問的時候,他十三歲,正與父親學習兵法。老將軍長嘆一聲,緩緩說道:“辭兒,世間本沒有什么對錯,你覺得它對,它便是對,你覺得它錯了,它便錯了。一切不過都是利益罷了。
這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不變的規律,只要一日不統一,戰爭就一日不會停息,百姓也一日不會安寧。我神煉不攻伐,自有別國攻伐,這殺戮,總要有人來背負,更何況……”他頓了頓。“為人臣子,自當恪守忠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別無選擇。”
是的,他別無選擇,江辭對自己說。
“這就是那位少年戰神嘍。”青黎都城的城墻上,一處塔樓的塔頂,我嗑著手中的瓜子,指著城下那密密麻麻的大軍最前端,那身披金色戰甲的年輕男子。
“據說他曾下令屠了一座城。”陸晞說。
“這么殘暴?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是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呢!”秦艽撇撇嘴。
“混沌碎片就在他手中那把戰戟里?”綠毛雞叫著,這就有些麻煩了,拿走人家的鎮國神器多不好意思!
“蒼生多苦難啊。”云間墨輕嘆。
“墨沉神君可是欲出手拯救蒼生?”我一挑眉。
云間墨搖頭:“凡間各國氣運,自有其衍化規律,即便是神,也不可輕易干預,否則,會遭天罰的。”
“戰爭開始了!”洛玄卿道,在雷鳴般的戰鼓聲中,兩軍交接,殺聲震天,黃煙漫漫,塵土飛揚,馬蹄聲,兵戈相撞聲,慘叫聲,構成一片凄烈的人間地獄。
“這一戰,青黎要敗了。”我嘆道,少年戰神率領神煉營直插青黎軍隊陣心,如出鞘的利刃,銳不可擋,一往無前,所至之處無不披靡,眼看就殺到了青黎主將面前。
“秦師妹,你怎么了?”陸晞有些擔憂地問。
我們這才將目光聚向秦艽,卻見她面色蒼白,死死地盯著那日光下仿佛散發著金光的神煉兵刃。“也許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殺戮場景吧!”她強作鎮定道,自嘲地笑笑,“是不是顯得有些膽小。”
“沒有。”我安慰她,“戰爭本就慘烈。”
少年戰神與青黎主將戰不過十幾回合,主將的頭顱已被江辭一戟斬下,鮮血飛涌數尺高。江辭將主將頭顱挑在戟尖,青黎士兵無不悲怒,但成敗似已成了定局。神煉軍隊士氣高漲,青黎帥旗折斷,在轟轟的撞擊聲中,城門即將破轟開,青黎要亡了!
青黎國主身披金色皇袍,手執權杖,與眾近臣站在皇城墻上觀戰,在主將被殺的那一刻,他仿佛也蒼老了十幾歲,在青黎士氣最低迷的時候,他手中的權杖重重一頓,聲音滄桑而威嚴:“血戰到底,誓與青黎共存亡!”
“血戰到底,至死不休!”青黎將士悲吼,那是拼盡一切的決絕,他們已然瘋狂而不顧一切了。就連神煉國的士兵在這時也感到了壓力。但神煉國的兵器實在是太強大了,在那無堅不摧的戰矛下,青黎國的兵器就如玩具似的不堪一擊,哪怕用血肉堆砌,依舊無濟于事。
“神煉國,你們這般無道征伐,擾得天下不得安寧,就不怕遭天譴嗎?”青黎國的公主憤怒地質問,聲淚俱下。
仿佛在印證著青黎公主的話,長空之中忽然四方云動,地面上刮起一陣狂風,天地不多時便成了陰郁的一片。濃云密布,似有雷光在其中游走。
兩軍的交戰也逐漸停下,眾人都驚恐地望著天空,不知道要發生什么。云間墨也倏然站起,目光緊盯著天色,神色凝重:“這異變,不對勁。”
城下眾人一陣驚呼,我看向城下,便見天地間出現了幾個巨大的天神之影,幾步便踏到了江辭面前。江辭抬起頭,平靜地與那巨人對視。巨人揚起碩大的手拳,向江辭鎮壓而去。江辭舉起鎮國戰戟抵擋,卻并沒有使手掌下落的速度慢上一分。待煙塵散盡之時,江辭與護國神戟已消失在了世間。
江辭感到一股強大到無法抵抗的巨大能量自頭頂落入全身。戰戟發出的金光也無力地消散——他畢竟是凡人啊,凡人是無法與神祇對抗的。他閉上眼睛,意識一點點分崩離析。過往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般在腦海中閃過,最后定格在了那個戰火廢墟中的小女孩的大眼睛上。只是,那雙眸子里,已不再有仇恨,而是純凈與天真。
一切,終于結束了。他嘴唇微動,卻沒有說出話。在消散前,他的臉上帶著微笑,也許,這就是對他最好的救贖了。
“無道,當誅。”巨人的聲音震天徹地,在萬人叩首跪拜中,化作虛影消失天際,青黎子民目光中充滿狂熱與激動。
“神佑我青黎王朝啊!”
“蒼天有眼,終于相助了!”
“吾神庇佑,將士們,沖啊,趕走侵略者!”青黎士兵戰意高昂。
“撤!”神煉將領面露恐懼,大聲下令,神煉國的士兵如潮水般潰逃,戰場上又是殺聲震天。
“是他們,不好,快追!”云間墨開口,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我緊隨其后跟上。如今青黎已勝,秦艽等人在城里將不會有危險。
追至一處山谷,我看見云間墨正和一行人對峙。我落到云間墨身邊,看見那幾人的面色變了變。
“魔族二皇子,末非晚。”云間墨道,“我不曾料到,你們竟會干涉凡界國運來獲得混沌碎片,當真是無視天庭的法令。”
那行人皆是一身黑袍,皮膚蒼白耳朵微尖,為首男子銀發藍眸,俊美妖魅,宛若夜的使者,便是那魔族皇子末非晚了。末非晚未開口,他身后那紅發碧眸的妖嬈魔姬卻先開口道:“墨沉神君真是有趣,你神朝的法令,與我魔族何干?未免管得太寬了些。”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有些意味深長,我向她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末非晚邪邪地勾起唇角,“混沌仙墟大家都想開啟,我們自也有探測之法,當能者得之。倒是你神朝,施計將小瀾兒扣下,當真是光明正大!”他的聲音磁性而充滿魅惑,讓我隱覺有些熟悉。
話方落音,云間墨便已出手,取空中風云呼嘯著向魔族眾人攻去。末非晚長笑一聲,示意身邊幾位碧瞳魔族上前阻擋,而自己卻向我走來:“我倒有幾句話想和小瀾兒說。”
“你當真以為,這幾名魔圣級強者打得過我?”云間墨道,揮袖間翻云覆雨,但以我對他的了解,此時的他少見地有幾分緊張。
“打不過,但擋一會兒卻足夠了。”末非晚笑道。我無奈地將手按在了驚鴻劍劍柄上,那柄古劍經云間墨辨認,名喚驚鴻。
“我實在不想和你們打架的。”我說,不忍心把這幾個長得這么好看的人揍成豬頭。
“小瀾兒,你怕是失去了從前的記憶。”末非晚走到我面前,緩聲道。
我搖搖頭:“不知。”我沖他笑笑,雖然存在利益沖突,我卻不覺得他們是壞人。
“阿嵐!”云間墨叫道,在他凌厲的攻勢下,幾名魔族青年口吐鮮血,漸漸不支。
“小心神朝,小心云間墨,他們在利用你,”末非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會害你。”
這話讓我平空生出幾分寒意,我張了張口,還想問什么,末非晚已轉過頭對其它幾人道:“撤!”
云間墨一擊將魔族眾人打倒在地,那幾名魔族卻已艱難掏出傳送符,在云間墨冰冷的目光中,幾人化作流光消失,空氣中傳來末非晚的笑聲:“墨沉兄,小瀾兒,我們后會有期!”
云間墨沒有阻攔,他淡淡開口:“混沌碎片不在他們身上,已經被他們提前轉移了。”
“走吧!”我說。
回青黎的路上,二人一直無言。良久,我安慰道:“無妨,一塊碎片而己,以后奪回便是。”
“阿嵐,你相信他的話么?”云間墨道。
“小浮子。”我突然笑了,一字一句地,認真地說:“出世以來,我唯一沒有懷疑過的人,就是你。”
云間墨怔了怔,良久:“謝謝。”
回到青黎國,戰爭結束后的青黎已開始了忙碌的重建工作,與秦艽等人會合后,我們開始了新的旅途。
神煉國兩大絕世將軍折損,加上“天罰”的傳聞,導致民心渙散,國內反戰派趁機占據了主要優勢。神煉國王迫于壓力停止了對外征戰,開始專心整頓內政。不久后,有傳言出現,道少年戰神江辭原是天煞魔頭下凡,惑亂民眾蒙敝君王,而今天降懲罰,君王醒悟,從此發奮成為明君。
剛開始時,眾多百姓精神上也是難以接受的,作為眾百姓印象中的戰神與年輕人學習的榜樣,江辭的地位不容動搖。但當回歸的神煉士兵證實了屠城與天罰的真實性后,加上官方表態,越來越多的百姓承認了這是事實,更是在一部分人的憤怒請愿下,國主下發了將鎮國將軍府之人全部流放發配的命令。站在神煉國的街頭,看到將軍府眾親眷在官府的押解下被帶出皇城,許多女眷更是哭哭啼啼披麻戴孝淚流不止。不知情的百姓竟有義憤填膺向他們扔臭雞蛋爛柿子的,我感到一陣悲哀。
“亂國賊害!”
“惡魔!”
“這種人活該下地獄!”
“我爹爹和大哥不是亂國賊寇!他們為國盡忠,保護百姓,是大英雄!”江家不到十歲的三公子江離眼眶赤紅,憤怒地嘶吼,被母親一把捂住嘴巴,痛哭不止。
“都安靜!”押解的官兵大吼一聲,卻是朝著喧鬧的百姓。他畢竟曾在將軍座下當過下屬,知曉一些真相,將軍的名節,不容玷污。
秦艽已不忍再看:“我們走吧!”我點點頭,一行人離開了神煉國都城。一路相對無言。
“歷史只掌握在有權勢的人手中,為了利益,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讓忠義清白之人蒙受冤屈。”良久,陸晞長嘆一聲。
“江家的人,真可憐!”秦艽輕嘆。
“這種利用實在可恨,待榨光了全部價值之后,便棄之如敝履。”我幽幽一嘆,“只愿我們不要成為那被利用的人。”
云間墨目視遠方,不發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