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怕,我只問你們幾個問題。”她索性蹲下身子,與面前的孩子平視著,微微側目望了一眼身后的人,“李順。”
下一秒便有些碎銀子出現在她手里。
兩個孩子不約而同的緊盯著她手里閃著白光的碎銀子,雙目散發出一抹精亮的光。
在他們還不知道世間美好為何物時,就已經知道了銀子可以換來糧食,可以填飽肚子,在他們眼里,這一把碎銀子就是所有的世間美好。
陳言希將碎銀子悉數放到大孩子碗里,又從李順那里拿了幾塊碎銀子放到了小孩子碗里。
“你們每日都在這里嗎?”
“嗯,我們一直都在這里,這里人少,討到銀子的機會也少,所以沒有乞丐會和我們搶這個地方。”
大孩子一見銀子到了自己碗里,像是怕她會反悔要回去一般,急忙抓起銀子放到了自己衣衫襤褸的懷里,緊緊護住。
“行乞也會搶地盤嗎?”
“會,容易討到銀子的熱鬧地方都被那些青年壯漢搶了去,像我們這種打不過他們,只能在這種地方,運氣不好的時候,討到的銀子也會被他們一并搶了去。”
所以他們一直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并不好過。
每逢下雨天更是叫苦不迭,避雨的地方也是他們爭搶的地盤,比如城邊的破廟,或者是尋常人家棄了的破敗草屋,一般那種地方他們是搶不到的,只能待在屋檐底下等雨停。
所以他格外喜歡有太陽的日子,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直想打瞌睡,而且有太陽的時候生病少,生了病是沒錢看郎中抓藥的。
“那……你方便告訴我為什么會做乞丐嗎?”
她問的小心翼翼,怕引起這孩子不好的回憶。
果然,他明亮的眸子黯了黯,語氣比之前沉重幾分,他說:“五歲那年爹娘都死在了土匪手里,我就到街上當起了乞丐。”
“那他呢?”眼睛望了望他身后的小娃娃,問到。
“小鈴鐺是我在河邊撿回來的,他沒有爹娘。”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妥當,又改口道:“不知道他爹娘是誰。名字也是在他的衣服兜里找到的,我找人問過紙條上寫的什么,那人說寫的是,吾兒鈴鐺。于是我就喚他小鈴鐺。”
他們的身世一個比一個悲涼,這街邊為乞的人,又有幾個不是如此呢?
不再詢問下去,她嘆了口氣,站起,轉身離開。
心中思緒萬千,猶如一塊巨石壓在心里,叫她無法呼吸。
再三猶豫終于還是轉身折了回去,又站到剛才的位置,這次沒有蹲下身,而是向他們伸出手,手心朝上,認真道:“跟我走嗎?”
那個大孩子沒有料到她會返身回來,以為她要要回銀子,正忐忑不安著就見她伸出了白皙修長的手,問他們跟她走嗎。
他愣了愣,有些呆滯,第一反應就是要被騙去打殺掉了,可是心里有個聲音蠱惑的說,跟她走吧!
這個長相清雋貴氣的女子怎么看都不是壞人,相由心生,她長得這么美,心地也定是這般美麗。
而且她向他們伸出手,絲毫沒有嫌棄他們臟臭,臉上的神情真摯而泛著疼惜,讓他不由得著了魔,沒有任何考慮就把手放到了那只白嫩的手上。
像是漂泊的人找到了家,心,在那一刻安定下來。
“我叫向陽。”
他鬼使神差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陳言希。”
面前的這個孩子雖然臉上臟兮兮的,但是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閃著星星,她對他抿嘴一笑。
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也怯生生的響起。
“我叫小鈴鐺。”
藏在向陽身后的娃娃挪著小步子來到她面前,踮起腳尖,一只手拽著向陽的胳膊尋求安全感,另一只手放在了他們相貼的手上,小小的手認認真真的放在了上面。
其余三人都笑了起來。
頭頂上的太陽似乎又暖了幾分,更叫人舒適的想打瞌睡。
向陽和小鈴鐺就這樣被帶回了府。
進了府,向陽還沒有從震驚中蘇醒過來,他雖然沒有見過大世面,但是卻能從這座府邸的規模看出其中的富貴尊貴。
府門口門匾上兩個大大的字——陳府。
他看到了,卻不認得。
便悄聲問一旁的李順,“順叔,這是哪個大人的府邸?”
來時的路上言希小姐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旁邊這個男人叫李順,是她的侍衛,其他的倒是沒有再詳細講給他們聽。
他是從外地來的,在這里乞討不過才半年,對這里的環境不甚熟悉。
李順也小聲回答道:“這里是將軍府,陳將軍的府邸,前面那位。”
說著,他朝著陳言希的背影努了努下巴,道:“是陳將軍的女兒,將軍府的嫡女。”
一句將軍府的嫡女,其中的尊貴不言而喻。
向陽更是無比震驚,他看了看剛才與陳言希觸碰過的手,又看了看此刻正牽著小鈴鐺的陳言希,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這個大小姐真的是難得的好相處,如此尊貴的身份一點也不在意他們的臟亂,還帶他們來這里……
她給了他們不一樣的人生。
無論是無心插柳還是有意行善,她都是改變他人生的貴人。
再次看向那個女子的時候,眼里分明多了些什么。
“李順,你帶他們去洗漱一番,尋幾身干凈衣服穿上,然后去吃點東西。”
“是!”
李順抱拳作揖,而后牽過小鈴鐺,帶著向陽便轉身離開了。
熟識了之后,小鈴鐺倒是誰牽都跟著走,乖巧聽話極了,奶奶糯糯的,討人喜歡。
也不知小鈴鐺的父母到底有多狠心,居然舍得將這么可愛聽話的孩子丟棄。
陳言希再次輕聲嘆了口氣。
次日一早。
陳卿華早早收拾妥當,天微亮就已經在花園里采露珠了。
陳言希聽到這消息時正在鏡前梳妝,她也難得起了個大早。
“二小姐倒是個心急的。”
說了句不冷不熱的話,她拾起梨木雕花桌上的口脂,放在嘴邊輕輕一抿,再看向銅鏡時,那紅唇如點睛之筆,使得鏡子里的人兒更艷麗鮮明了一點,清雋俊美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雙眸子如古井一般幽深靜逸。
稍稍一打扮,就勝過外面精心打扮過的陳卿華。
“小姐也要去六皇子妃的生辰宴嗎?”
小荷認真仔細的為她整理著衣襟,見她這番打扮忍不住的問道。
往日里小姐是不會化妝的,今日卻反常的胭脂淡抹。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陳言希沒有看她,只淡淡說:“請帖不是給了二小姐么,難道我要翻墻去六皇子府參加宴會?”
一語成戳,去看熱鬧的陳言希真的就是翻墻去的六皇子府。
她戴了方面紗,在六皇子府圍墻根轉悠了許多趟,最終尋了個墻邊生長著一棵大樹的地方,輕輕借力敏捷快速的躍進。
隱在暗處的一個六皇子府侍衛不經意間瞥見一道若有若無的影子一閃而過,心有些疑惑,再次定睛看去時,又什么都沒看到。
于是一方面紗遮臉的陳言希肆無忌憚的在六皇子府逛了起來。
這種熱鬧她不參與,但她沒說不看啊!
而且萬一陳卿華出糗給將軍府丟臉,或許她還可以暗中幫她一把。
某人給自己找了個理所當然、大義凜然的理由。
偌大的六皇子府就擺在眼前,可以任她游逛,如果可以的話,其實她倒是很想去沈久舟書房搜索一波機密……
但是現實是骨感的,這里的暗衛分布她不清楚,能夠渾然不知的翻墻進來她已經是燒了高香。
現在也不過才辰時多一點,府里已經到了不少人,門口的侍衛更是已經收了不少禮——六皇子妃的生辰禮。
一眾鶯鶯燕燕無不是盛裝出席,唯恐自己比別人差一點,頭發上佩戴的金貴首飾搖搖欲墜,陳言希看在眼里都忍不住要為她們的脖子擔憂,生怕脖子承受不住這些重量一個不小心就折了,然后整個人就都掛了。
偶爾有人會停下來禮貌性的沖她笑笑,淺淺行禮,她也一樣報以微笑矮身行個禮。
雖然彼此都不認識。
大約逛了一圈,她在一處涼亭外看到了亭里精心打扮過的陳卿華,正在和她的一眾小姐妹談笑風生,好不愜意。
只見陳卿華胭脂淡抹,說話間掩不住的得意風光,杏眼柳眉,白膚若脂,遠遠看去倒也是個靈動溫婉的女子。
感覺有人在看她,陳卿華順著那目光望向亭子外,只看見一個面戴面紗的女子,就沒有太過于去關注,很快轉移了目光。
她的主要目標是六皇子,其他人她不在乎。
“諸位小姐,麻煩出示一下請帖。”
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走進亭子,恭敬的對里面的一眾人說道。
因著是六皇子府里的侍衛,那些人也不好不配合,于是紛紛拿出了請帖,讓那個男子過目。
不遠處的陳言希將這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心下一頓,都進來了還要檢查請帖?!這皇老六到底是有多謹慎??
內心郁悶的陳言希并不知道,這場檢查請帖的行動完全是她引起來的。
她翻墻而入的時候被一個侍衛不小心瞥見,起初那侍衛以為自己眼花,并未在意,可后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為了以防萬一就稟告了侍衛長,于是便有了這一場檢查。
正欲轉身離去,忽然有兩個侍衛迎了上來,二人沖她行禮然后其中一個恭敬道:“小姐,麻煩出示一下請帖。”
面紗下的嘴臉微微一抿,在心里罵了句娘,今天有夠點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