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后,府上大多數人也知道了沈大小姐要舉辦及笄宴,沈降霜更是被劉秋言拉去漱喜堂說了好幾遍的體己話。
沈降霜看著院內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植物,以及時不時飄下來似乎永遠也掃不盡的落葉,她心中一動,便吩咐婢女石榴拿墨來。
大小姐果真是從小見過世面,這幾日不只看了很多書,如今還要畫畫,可真是個有學問的人。
石榴一臉崇拜地看著沈降霜,見她一本正經地將宣紙鋪好,然后又從容不迫地拿起毛筆。
石榴替沈降霜研著墨,只見沈降霜拿起毛筆在硯中一點,隨即將毛筆在宣紙上龍飛鳳舞一番。
看到沈降霜畫得自信滿滿的模樣,石榴崇拜之心又更甚一層。
等沈降霜畫完,她拿起宣紙,作勢在上面吹了吹墨跡,還未等石榴看到畫的什么,沈降霜卻將宣紙快速揉進紙簍里。
唉,這畫得什么玩意?
沈降霜頗為懊惱。
看來不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她在繪畫方面真的是一竅不通。
本來她見秋風落葉之景十分好看,正心中意境滿滿之時,筆落在紙上的卻是一團黑墨,根本看不出畫的什么。
這說起來畫來,沈降霜倒是想到了京中的一個人。
那人畫畫倒是十分厲害,幾年之后,那人的一幅《嬉貓》,更是在京中拍賣流拍成為了絕世珍品,也是她所知道的唯一一個還在世就被譽為天才畫師的人了。
但沈降霜并未見過那幅畫,也只是聽到夫人們閑聊說起。
許是因為那人本身地位高貴,也或許是因為鮮少有創作,這才使那幅畫變得那么稀有吧。
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朝露苑這邊卻是親自過來了一位仆婦。
“大小姐,張繡娘親自過來給您量尺寸了。”
說話的人正是櫻桃。
櫻桃年紀小,但做事說話卻是要比石榴穩重一點。
“嗯。”
沈降霜點點頭,便在房間中坐著等待來人。
張繡娘被櫻桃帶了進來,見到沈降霜,她笑瞇瞇的臉上卻是愣了愣。
眼前這儀態翩翩的少女,卻是跟她記憶中先夫人的模樣重疊在了一起,引得她鼻子一酸,眼中霧氣卻是騰騰上來。
她趕忙屈身低頭朝沈降霜行禮。
“見過大小姐。”
沈降霜起身親自將她扶起。
“姑姑不必多禮。”
張繡娘喚作張秀芝,是府中的老人了。
上一世在沈府,唯一真心對沈降霜好的,也只有張繡娘了。
因她是沈降霜的母親帶過來的人,這自然是對沈降霜多了一分偏愛的。
聽到張繡娘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沈降霜便貼心地想讓張繡娘與她同坐在一起。
“奴婢不敢,小姐這樣若是被外人瞧見傳了出去,還以為是奴婢一把年紀了也不知禮數呢。”
張繡娘笑著打趣到,話外卻是頗為擔憂沈降霜的名聲。
沈降霜鳳眼微微一瞇,只笑了笑說道:“姑姑此番前來,是為了給霜兒量尺寸的嗎?”
見沈降霜悟性很高,張繡娘這才放下心來。
自古以來,主子就是主子,仆人就是仆人,怎么能有逾越的道理?
而沈降霜卻是深知,眼前這位姑姑雖看著和藹愛笑,脾氣卻是個頂倔的,所因為這事跟她爭執,沈降霜倒是懶得。
“是,奴婢正是過來給小姐量尺寸的。”
她說道,便恭敬地讓沈降霜起身。
沈降霜見她從懷中拿出軟尺,便認真地給沈降霜量尺寸。
期間,沈降霜并未說話打擾,倒是石榴見到尺碼,忍不住低呼道:“大小姐的身型可真的好啊!”
張繡娘也笑瞇瞇點點頭,表示對石榴這句話的認同。
倒不是石榴喜歡拍馬屁,她待在沈降霜身邊本來是有些怕的,但沈降霜對她們也算溫柔。
還時不時還會教她們幾個婢女認字,如今,她是真的真的太崇拜這個沈降霜沈大小姐了。
在她心中,只覺得沈降霜時而威武十足,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這樣的人做主子,她心中崇拜滿滿,時時刻刻都恨不得將沈降霜夸到天上去。
等測量完了,張繡娘這才收起軟尺,笑瞇瞇問沈降霜道:
“小姐送過來的布匹都是京中最好的款式,只是奴婢手拙,絕大部分布料都太過清透,用來制作及笄大袖定是不行,還請讓小姐想想,該制作一件怎么樣的及笄服?”
沈降霜心中一冷。
果然,劉秋言怎么可能會不計前嫌地幫她。
及笄服講究的就是正統華麗,用那種厚重華麗的布料一點也不為過,而張繡娘的意思,問題還是出自布料之上。
如今去求沈賦之也定是不行。
這布料都說拿的是京中頂好的款式,她再這么去鬧,一是惹人厭煩招人閑話,二是之前在漱喜堂,在沈賦之面前表現大度的是她自己。
如今在去鬧,吃力不討好不說,做這等打臉的事情,沈降霜自喻做不到。
這劉秋言吃了啞巴虧,如今卻是想讓她也吃回來罷。
沈降霜問道:“那批料子中沒有一件是能做大袖的布料嗎?這些輕薄些的布料,裁兩層做里衣又如何?”
張繡娘見沈降霜一時間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苦笑說道:“大小姐送來這批料子,確實是沒有適合做大袖的…”
忽然,張繡娘像是想到什么一般。
“不過…”
沈降霜豎起耳朵,認真聽張繡娘的下文。
“只不過,奴婢想起先夫人之前嫁過來時,嫁妝里有一套繡著飛鳥戲蝶金絲紋的天蠶冰絲布料,那料子熠熠生輝好看的緊,只可惜奴婢也只見過一次,如今也不知存在府中何處了。”
房間內的其余人聽到此處,也只覺得張繡娘在編故事,只覺得此事太過虛無,根本就無從下手。
天蠶冰絲……
沈降霜一時間卻陷入回憶。
張繡娘描述的這段布料,她好似在哪里看到過一般。
是了,上一世在她出嫁時,劉秋言為了節省麻煩,便將她親生母親的嫁妝調了幾筆隨在她的嫁妝里了。
剛好,那一撥嫁妝里,正好隨了這匹天蠶冰絲布料。
她一開始還滿心歡喜地以為是劉秋言重視自己,特地將她的嫁妝包裝得隆重至極。
現在想來也是當初沒見過世面,她那點嫁妝,比起其他小姐,她那點嫁妝簡直就是九牛一毫。
她仔細想了想,當初劉秋言是在府上哪里將她母親的嫁妝撥出來的…
……
“我許是知道在哪里。”
沈降霜忽然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