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前前后后全都拾掇了一遍,母親又親自去福華閣給妹妹收拾了一些起居用品,兩日后的傍晚,趕馬的小廝提前趕回來說:“城門快下鑰了父親他們趕不回來,便在距京都三十里的客棧歇下了,明日一早便預備著回府了。”
翌日清晨,葉令儀早早起來梳妝,今日她穿了一件淺紫色的撒花純面百褶裙,綰了一個垂掛髻,用兩支玉兔紋金簪固定住,又在發首處別了幾支細米珍珠簪以作裝飾,便帶著含芝一眾人去了清寧園中。
母親正做了梳妝鏡前由梳頭嬤嬤用玉梳梳著一頭如緞的長發,葉令儀向前走了幾步,只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是梳頭油的味道,母親牽著她的手,細細打量著一番,笑說道:“如此裝扮便極好,只是略素了些。”
說著便讓周嬤嬤去取出一個點翠嵌寶石蝙蝠花卉瓔珞,親自給葉令儀戴上,方才點頭笑道:“小姑娘家,如清水芙蓉,宜喜宜嗔,這般裝扮便極好。”
周圍人笑著應了聲是,而那梳頭嬤嬤則把母親的頭梳成飛天髻,用六只金鑲玉步搖固定住,配上嵌寶石葵花形金簪和翡翠寶珠華盛,有種說不出的端莊秀麗之感,而旁邊的侍女又給母親施了口脂,打上一層薄薄的腮紅,直將母親臉上的幾分病色掩蓋了下去,顯得氣色極好。
葉令儀和母親略動了些早飯,撤下席面不久,賀姨娘和孫姨娘便帶著一雙弟妹到了,只見她們都身著華服,妝容也極其細致,特別是賀姨娘鬢邊的翡翠嵌寶蜻蜓簪,瞧著水色極好。
眾人略坐了會兒,前院便傳來消息,父親等人回府了,于是母親便攜著她們一眾人往垂花門走去,剛站定,便見幾頂青帷小轎搖搖從前院來,待轎子一落定,便見為首的轎簾拉開,一個朱紅色身影從轎子上下來,果不其然是她的妹妹葉令嫣,此時的她,面龐還稍顯稚嫩,既不像前世那個珠翠滿頭,儀態萬千的葉淑妃,也不是最終落寞,枉死在深宮中的葉庶人,此時的她,還正處在少年時,只見她鑲紅寶石兔金冠,上身穿著朱紅色的藕絲琵琶衿上衫,下身穿著紅綃色翠紋裙,顧盼神飛,姿態舒展,看著母親便急急過來請安,舉手間有股深閨女子所不具備的爽朗之感,母親和葉令嫣一對視,眼眶便紅了起來,葉令儀看著母親和妹妹,也是一派歡喜的神色。
而后面轎子里也搖搖下來一道倩影,只見她著了一套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頭上的碧璽蝴蝶花鈿行走間微微顫動,有種說不出的美意,這便是蘇姨娘無異了,她的身上有種江南女子的柔婉纖弱之美,便如那依附于大樹的菟絲草,怯怯弱弱,惹人愛憐。
只見她對著母親那個方向盈盈一跪,吳儂軟語的腔調便隨著風拂來,不勝嬌怯,不過這位蘇姨娘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前一世就是她的算計,使妹妹惹了父親厭棄,名聲在這京中也極為不好。母親剛喚了婢女把蘇姨娘扶起來,便聽見遙遙傳來一陣朗笑聲,葉令儀抬頭一看,原是父親和貼身長隨在言語,待父親走得近了些,這一眾女眷忙向他福禮問安。
葉遠成今年三十三歲,只見他身材高大健碩,穿著身黑色連云錦的直綴,雖已過而立之年,卻仍可見年輕時的俊秀飄逸。聽仆人說父親當年武狀元高中騎馬游街時,也是一番“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極盛場面,曾是不少閨閣女兒的春閨夢里人。
葉氏女容色姝麗,名動京都,也有一部分是遺傳了父親的緣故,比如她的妹妹葉令嫣眉目間便像極了父親,一副飄逸之態,而她卻極像母親,眉眼溫婉。
不過葉令儀記得前世她最后一次見父親時,是在大朝會后,父親特意托了內侍傳話,那會兒妹妹是第一次言語間沖撞太后遭到申飭,雖未曾降位,卻被足足禁足了半年,故而她一個人來見了父親一面,那時的父親不過四十有余,可須發間可以看到很清楚的絲絲白發,那會兒敬王與太后奪權失敗而被圈禁,父親是敬王一派的得力干將,自是被太厚忌憚,尋著各種由頭問罪貶官,那會兒父親見她,是為了最后道別的,他已決意辭官回薊縣老家。
父親那些年仕途不順,與后宅上上也多有不寧,他替母親守制后,吶過不少通房姨娘,卻始終未再有子嗣,這么多年來,他的身邊只有葉修言一個庶子,與家族傳承上也異常單薄。他的前半輩子狀元加身,仕途順遂,而往后卻歷盡挫折與磨難。
葉令儀雖心中怨恨他寵妾滅妻,過分抬舉賀姨娘,可也有些許的心酸,她自那次后告別父親,與他便再未相見過,回到上一世,看到父親依然年輕挺拔的身姿,與上一世她目送他遠去時的佝僂的背影形成鮮明的對比,此時的父親,官途亨達,誰可知世事無常,他最后竟落到了那番田地。
只見父親走過來摸了摸修言的頭,又看了她們一眼,方才笑道:“我外放了一年,儀兒已長成個大姑娘了,連言哥兒也比之前壯實了許多,不錯不錯。”
葉令儀給父親請了安,卻聽父親向母親等人解釋道:“這是綰婉,他是我上峰姚大人的義女,以后便是這府上的貴妾了,她身懷有孕,你們也仔細照料著些。”
母親垂頭應了聲是,卻挺好賀姨娘笑道:“大人有了妹妹便不顧咱們姊妹了,再說蘇妹妹貌美,就連切深刻看了,心里也真真歡喜,妾身還特意帶了一副送子觀音圖來,祝蘇妹妹早誕麟兒。”
父親聞言便笑了,而一旁的蘇姨娘卻纖纖弱弱的說:“妾身也給府上的諸位姐姐,小姐少爺的都各自備了份薄禮,萬望喜歡。”
說完便命一旁服侍的丫鬟將手中匣子打開,只見是各色荷包,問起來有一股幽幽香氣,應是中藥香囊了,葉令儀前世在宮中學了些醫術,依稀可以聞出是哪幾味中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