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郁離見邱牧神色凜然,便點了點頭。喚邱牧從凳上下來,將衣物盡數脫下盤膝坐在地上。
秘典的第二個步驟,喚為通血脈,意指將異獸精血打入修煉者經脈中。
調動內力自掌中揮出,呼嘯而出的強勁罡氣要將那凝丹打破,恍惚間仿佛有惡獸的嘶吼在耳邊回響,那凝珠在罡氣的沖擊下,竟只是在表面吹起道道水紋。
顏郁離心中大駭,方又使出了十二分氣力,氣勁大盛,那凝珠才逐漸破裂,化成了一蓬水霧,噴灑在邱牧身上。
那些細小的水霧只是剛剛接觸邱牧裸露的肌膚,便如同滴進積雪中的開水,快速的自毛孔中滲入其體內。
疼痛感驟然上升,那是萬千游蛇自毛孔處鉆入的劇痛,邱牧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五感盡失盤膝昏死過去。
正常的情況下,異獸精血進入經脈后,會因為異獸所屬的五行特性,引發經脈或灼燒、或陰寒、或劇痛、或腫脹、或撕裂之感,若能扛過此輪,便可步入淬煉經脈的步驟。
但眼前的景象確實顏公子從未見過的——那些黑色水霧在盡數滲入邱牧的皮膚后,竟像是要把他經脈內的血液自原路擠出,身上的每處毛孔都在往外滲血,只是幾個呼吸間,籠罩在邱牧周身的黑色水霧已消失,倒是邱牧換做個血葫蘆的模樣。
再睜開眼睛,邱牧發現自己并不是身處在林府的宅院中,而是莫名的漂浮在空中,四周的空間十分的寬廣,像是身處在一處長度無限的隧道內,雖然沒有燈光,卻能清楚的分辨出,極遠處的“石壁”是灰黑與淡紅交雜的奇怪顏色。
顯然,自己無意間又進入了神智內潛的狀態。
肌膚上的疼痛與五感一并消失,試了幾次也無法將其喚醒,便悻悻的放棄了,驅使著神智在經脈內游蕩,只見之前隨處可見的缺口都已消失,只是換做了黑紅交加的古怪顏色。
神智立在經脈中四處查看,邱牧心里有些苦楚,如果說之前自己經脈的狀態是病入膏肓者,那現在,這經脈里的景象倒是與死人無異,連內力也一并消失了。
終究還是失敗了么,自己孱弱的身體,可能連副作用特別小的神獸血脈融合都做不到,就別說這兇獸窮奇了??粗浢}全無生機的景象,邱牧有些黯然。
但突然,又聽到了一陣尖利的鳳鳴聲,邱牧這才警覺:怎么把害自己陷入此境的朱雀靈火給忘了,那聲嘯叫隱隱是從頭部的沖脈傳來,忙驅動神智去尋,竟看到一副從未想到過的景象。
眼前化形成怪鳥的朱雀靈火,竟是被一頭形狀怪異的巨獸按在爪下,不住地在哀鳴,丟了原本優雅美麗的儀態。
那怪物似老虎卻長著四條老鷹似的腳爪,四肢上還有些黝黑反光的鱗片,一直延伸到腹部才變成了毛發。尾巴幾乎和身體差不多長度,宛如一條暗金色的長蛇盤在身后。頭顱也是個虎頭的模樣,卻在頭頂上生了三對扭曲彎折的犄角,樣貌駭人。最令人驚奇的這是似虎似蛇似鷹似牛的怪物,背上還生著一對龐大的羽翼,通體呈黑色與暗金色混雜,威武異常。
邱牧正發著呆,那怪物仿佛是嗅到了他的氣味,一雙暗金色的巨眼盯著他的方位,龐大的羽翼展開竟凌空飛起,張開了血盆大口直奔邱牧而來。
果真還是失敗了!邱牧一聲哀嚎,連忙調動神智閃過去,這分明就是古籍上記載的四兇之一窮奇的模樣,想不到在身體里肆虐的朱雀沒能趕出去,倒進來個比那還要兇狠的主兒。
剛躲過一劫,方才被窮奇按在地上的朱雀嘯叫一聲,也沖著邱牧沖過來,他身形還未穩住,哪里又有余力再躲,只能哀嚎一聲這下完了,等那怪鳥帶起火焰將自己燒死。
......
再說回顏郁離,待邱牧出血停止后,見對方臉色慘白,氣若游絲,朱雀的融合過程中雖經脈會遭受靈火燒灼的劇痛,但也不至于直接丟了性命,登時便有些慌張。
氣喘吁吁之余便喊了邱牧幾聲,對方也不答應,剛要伸手把邱牧推醒,卻見他臉上換了副驚慌的神色,原本已經融入體內的黑色水霧又開始由毛孔處慢慢滲出,與血液混在一塊,呈現出灰黑的顏色。
是那兇獸在作祟?但沒有前人的記載作為參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幫他。
忽然見邱牧周身浮現些暗紅色的霧氣,分明是自己的朱雀罡氣,那些罡氣一反常態沒呈現出任何的鋒銳剛猛,只是安靜散發著灼熱的氣息,竟是將滲出的血液與水霧一并烘烤成氣,又化作細小的水霧向毛孔內滲透。
......
經脈內,邱牧擦了一把冷汗,原來那怪物向自己撲過來不是要將他置于死地,竟是將他抓起來又躲過窮奇的一次撲咬。
是我太沉了么?竟讓這怪鳥有些飛不動了。邱牧想著,抓著自己后脖領的朱雀越飛越低,赤紅色的羽毛也在隨著它兩翅撲動的過程中逐漸散落,盡是憔悴之感。
正這樣想著,身后吹來一股陰風,那窮奇撲空了兩次,惱怒不已,四只腳爪在地上猛蹬,配合翅膀的揮動速度驟然加快,眼看著就要將一人一鳥追上,朱雀又是一聲哀鳴,仿佛是看透了窮奇要先自己咬死的意圖,松開腳爪將邱牧丟下來,自己卻也再飛不快了。
窮奇張開了大口咬在朱雀的身上,羽毛又是跌落了大片,宛如從天上拋灑的紅色雪屑一般,邱牧摔在地上來不及喊疼,那窮奇又將朱雀摔打在他一旁,龐大翅膀吹起巨大的風壓,連身體都無法直起。
那虎形的怪物轟然落地,又將奄奄一息的朱雀按在爪下,張開嘴要將這怪鳥吞下去。
正在此時,不知從何處引來的靈火,如浪潮般涌入了沖脈,瞬間又將經脈內映出赤紅的顏色,窮奇見狀又扇動起巨大的翅膀,將靈火以自身為圓心沖散為一塊圓形的空地,好巧不巧的也救了一旁的邱牧,免去了神智被火焰灼燒之苦。
若那怪鳥被窮奇吃了,自己便是下一個。邱牧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窮奇翅膀扇動后帶起的巨大風壓使他只能身體前傾站立著,大喊道:
“那精怪,你若真的有膽,便來吃了我!欺負個比你體型小很多的怪鳥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漢!”
原想著激將法會起些作用,可那是誕生于上古時代的兇獸,即便是遺留下的微小元神,也不是邱牧這未成人的小童能哄騙的,只是圓睜著眼睛瞪視,又把腳爪收得更緊些,要將這朱雀捏死在腳爪中,免得借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罡氣再恢復過來。
見窮奇不為所動,邱牧暗罵了一聲,看了看眼前奄奄一息的朱雀,心里苦笑自己一直想把這玩意兒趕出去,現在倒要拼了命去救它。
定了主意,便猛然一躍,借著窮奇向四周吹散的風壓,整個身體向火海斜飛去,張口罵道:
“你這畜生,既然是我決定豁出命將你融合進來,你便是要聽我的!”
借著風力,邱牧一頭飛進了那洶涌的靈火之海中,神智被炙烤的痛感,顯然比肉體還要猛烈數百倍。
邱牧在火海里嚎叫著翻滾一陣,踉踉蹌蹌的跑出來,身上還燃著火焰,雙腳用盡最后的氣力猛蹬地面,瞋目裂眥的朝著二獸飛去。
眼看著風壓已經抵不住這人前進的勢頭,窮奇抬起一只空著的前爪,試圖將邱牧拍下,這人卻只是借力在巨爪上輕點了幾下,前進的方向驟變,原來是沖著那被踩在腳下的朱雀去的。
讓靈火引燃自己的邱牧,撲在了朱雀的尾部,伸出個燒灼的焦黑的手臂往后者身上一搭,金紅色的炫目光芒大盛,窮奇突然覺得腳下的朱雀帶起的灼燒之感自己都快扛不住,忙吃痛松開,那怪鳥掙脫后振動雙翅鉆進了火海之中,貪婪的吸收著這些與自己同根同源的靈火,連同燃在邱牧身上的火焰也化為飛沫消散在空氣中,從痛感中清醒過來。
再次展露出身形的朱雀,體積大了一圈,高昂著頭顱在空中揮舞了兩下翅膀,悠長動人的鳳鳴聲響起,身上的羽毛化作密集的火流星迅猛的朝窮奇砸下,后者只能張開背后的翅膀堪堪抵住,全然沒了還手之力。
這攻勢足足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停下,原本兇猛的窮奇,現在已是被燒灼的翅膀殘破,毛皮焦黑,朱雀也未在停留,振動翅膀急速的向窮奇飛去,沒有想象中急速碰撞后引發的巨大聲響,邱牧只覺得眼前一花,兩頭上古異獸相撞后,各自化為了一蓬紅色一蓬黑色的霧氣。
紅色的霧氣逐漸變得稀薄,自經脈中透體而出,而黑色的霧氣慢慢散開,循著重新出現的內力開始在奇經八脈中流動,經脈的顏色,也漸漸由黑紅交加,變做個灰色的模樣。
......
暗紅色的朱雀罡氣自邱牧身體散開,四散的氣勁兇猛異常,無論是藥鍋、桌椅板凳、方案上的名貴藥材,盡數被吹翻在地。原本各類器具擺放規整的林府煉丹室,被攪得一片狼藉。
方才見那朱雀的靈火浮現在邱牧周身,似乎是遏制住了邱牧血液外流的跡象。再三權衡下,顏公子將手掌搭在邱牧背上,調動功法本源的朱雀靈火,以邱牧背上督脈為口進行傳遞。
顏郁離也被這突然散開的氣勁吹得身體后退了幾步,撞在墻壁上。
門外的等著的幾人聽聞屋內異響,原想著推門進來查看,但又想到公子的囑咐,便只能焦急的問道:
“郁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嬌糯的女聲分明是林珺的,顏郁離揉著酸痛的臂膀說道:
“不必慌,我倆沒出什么事情,只是...你們家這個煉丹室倒是得叫人好好收拾一下了?!?p> 林珺聽了這話,踮著腳沖著門縫里罵道:“你沒事便好,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心逗笑?”
顏郁離苦笑著也不還嘴,背上的酸痛未解,氣力也覺得去了大半,這協助他人做血脈融合的活計沒想到是這般累人,父親又是如何做到那般輕描淡寫的。
再看邱牧,身上的血痕與滲出的黑色水霧,已經在朱雀靈火的炙烤下融合在一起回流回體內,方才那沖出的罡氣,想是經由內力的調動,沖出體外的多余靈火。
而邱牧本人,仍舊是五感盡失頭腦低垂盤膝而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