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歸鞘,楚云無視黑袍人凝固在臉上的驚駭,目光急轉向吳老三——只見他渾身僵硬如鐵,牙關緊咬,黃白面皮上青筋虬結,身體不受控地劇烈顫抖,冷汗浸透額發,顯然已瀕臨崩潰邊緣。
“鬼剎宗的‘噬魂亂神’秘術……”楚云心頭一沉,若非千霜劍醒魂辟邪,護持己身,今日即便不死,也必受重創。“老三與這嬰兒皆中此術,襁褓稚子神魂未固,怕是……”強壓怒火,他雙手結印,口誦真言:“魄魂居空、塵念弗生、靈臺清凈、守心歸冥、**醒**!”
法印沒入吳老三眉心的剎那,他如遭電擊,猛吸一口徹骨寒氣,驟然睜眼,渾身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干,爛泥般軟倒下去。手中襁褓脫手,被楚云穩穩接住。
“凝神靜氣!”楚云沉喝,“那邪術雖未全中,余毒亦能亂你心神,滋生心魔,后患無窮!”吳老三勉強稽首,立刻盤膝運功,壓制體內翻騰的邪力。
吳老三根基未損,療養幾日應無大礙。楚云目光落回懷中嬰兒,探其氣息……**有心跳?!**這念頭如驚雷炸響!如此邪術,莫說懵懂嬰孩,便是尋常修士也當神魂俱滅!可這小小生命竟頑強存續,且幾經顛簸磕碰,始終無聲無息,全無啼哭——詭異至極!鬼剎宗興師動眾,屠戮村落,目標分明就是此子!他究竟有何特異?重重疑云,如冰水浸透楚云心頭,一股濃重的陰謀氣息彌漫開來。鬼剎宗圖謀雖挫,但這孩子……
解開襁褓細查,楚云目光驟然凝固在嬰兒心口——**一團盤根錯節的漆黑印記!**紋路扭曲糾纏,竟隱隱勾勒出熊熊燃燒、氣勢迫人的**魔炎**之形!
“**灼心……?!**”饒是楚云定力超凡,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塵封典籍中只鱗片爪的恐怖記載驟然掠過腦海!**與眼前這印記象征的、那無法言喻的“可能”相比,方才那亂神之術簡直微不足道!**鬼剎宗煞費苦心搜尋此子……其心可誅!今日血戰,根由竟在于此!
“天地不仁……”楚云仰天長嘆,眉宇間第一次染上濃重的陰霾。一個未離襁褓的嬰孩,竟要背負如此業債!為蒼生計,此子……斷不可留!
“莫怨我。若有來世,必償此劍!”他咬牙閉目,劍指并攏,森然劍氣凝于指尖,緩緩刺向嬰兒眉心!
指尖距那稚嫩肌膚僅余毫厘,楚云動作卻猛地僵住——他撞進了一雙眼睛里。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啊!澄澈如雪山融化的清泉,倒映著碧空白云,也清晰地映照出……殺意凜然面目近乎猙獰的自己!
**擁有如此純粹目光的生靈,會是一個造下滔天殺孽的惡魔?絕不!**這念頭如洪鐘大呂,震徹楚云神魂!稚子何辜?未識人世,未歷悲歡,豈能因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便斷送在這荒野?
若今日痛下殺手,與那鬼剎邪魔又有何異!
相遇即緣法。他與這孩子的緣,絕非取其性命!既遇此劫,他楚云便當竭盡全力,引其向善!縱不能澤被蒼生,亦要護其百年周全!若天命難違,魔劫終至……那他楚云應劫便是!
殺意如冰雪消融。楚云氣息歸于平緩,小心翼翼將孩子重新裹好,靜待吳老三調息完畢。
半個時辰后,吳老三收功起身,面色猶帶蒼白:“多謝師尊搭救,弟子已無大礙。”
“無事便好。即刻回山。”楚云將襁褓遞出,“此子帶回鐘山,好生照料。從今往后,他便是你們的小師弟。”
吳老三接過嬰兒,滿臉難以置信:“師尊!弟子分明看見一道灰芒沒入他體內!他怎會……”楚云未答,身形已化作流光破空而去。吳老三只得咽下疑問,御劍急追。
“師尊!那黑袍人是不是沖小師弟來的?您看……”“師傅慢些啊!”眼見楚云驟然加速,吳老三只得閉嘴全力追趕。
“師尊!小師弟遭此大劫,連個名姓也無,不如跟您姓楚?哎…師傅別又……”自說自話間,前方身影再次消失在云層深處,吳老三只得再次奮力追趕。
“師尊……咳咳咳!”不知第幾次發問時,一粒丹藥精準彈入吳老三口中,堵住了所有話語。
“噤聲。”楚云聲音冷肅如冰,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今日之事、此子來歷,回山后不得泄露半字!由你全權照料撫養。記著——莫將他教得如你一般饒舌!”
丹藥化作暖流滋養肺腑,補充真元。吳老三止住咳嗽,懷抱嬰兒,感受著師尊話語中前所未有的凝重,心頭凜然。他明白了,這嬰孩背后,藏著驚天隱秘。“弟子……謹遵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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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執法堂密室。**
紫袍道人端坐于紅木盤紋交椅,聽著下屬垂首匯報。
“楚云……帶回一個襁褓嬰兒,收為弟子?”沙啞的聲音在密室回蕩,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依他的性子,斷不會收這般稚齡之徒。此事……絕不簡單。派人,細查此子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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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魂鬼域,聚魂堂后廳。**
一黑一灰兩道身影對坐品茗。
黑袍人放下茶盞:“葛老,行動……失敗了。影部統領并十余精銳,盡歿。怕是……遇上了硬茬子。”
灰袍人(葛老)神色淡然,指間一枚古樸龜甲緩緩轉動:“卜筮本已示兇,敗局亦在情理。只是未料,連暗部首領親臨,亦鎩羽而歸……宗主的謀劃,怕是要暫緩了。”
黑袍人輕笑一聲,眼底卻無笑意:“無妨。欲撼那座山,原非朝夕之功。慢慢……籌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