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你不必讀書了,把這些年念書花的錢全部給遠樂,他比你出息的多了。我看你也沒錢還,明天沒必要去學校了,直接找個工廠進去,多少還是大學生,工資也不會太低,是時候體驗一下做父母的辛苦了,給家里減點負擔。”
她推了我一把,我斜了直挺挺的腰背,聽她把話講完,
“聽見沒有。”
……
隔得這么近不僅話聽清楚了,連每句間的譏諷也領略的明明白白。父母的辛苦,她是認真的?
我瞪著她過了挺久,感覺到眼眶快要包不住淚水,眼睛周圍應該爆現了血絲。斜視了爸睡的房間,里面沒有一點動靜。
外面這么吵,那扇破門能讓他裝聾到現在。
可能他聽見了不想管這件事,他在心里這樣安慰著他自己的心,這和平常的氣話沒有兩樣,不用勞神。
……
他們可能都認為,像我這樣的一個文弱學生,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階段最好拿捏,屈服很容易。那些多余的骨氣,在沒錢的時候也掀不起波浪。
事實即使如此,這次,我卻是鐵了心的不會回頭。
看得清了,在他們眼里我這個人真的一文不值,頂多就是畢業給遠樂鋪墊前途的,甚至差了那么點價值。
我一點都不恨遠樂,他沒有任何錯,我恨的是這樣的對待差別,還有他們吝嗇的愛。
“執意要錢?”
“你能還嗎?”她疑惑地看著我,神情輕蔑。
……
“可以,我還你。”我說。
她提醒了這么多次,哪還能躲,躲不過了。就還她這幾年花在我身上的錢,沒有別的意思。
我沒有猶豫,猛地一轉頭,有淚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
進了廚房,抽出那把白晃晃的菜刀,捏緊它走了出來,揭起遮著肚子那塊短衫衣擺,菜刀刀鋒位置正對著左邊腰的位置,大概知道那值錢的東西在什么地方。
“來錢最快的方法,一個夠不夠,不夠兩個全給你?我身上還有很多值錢的東西,你要的話,等我一個一個的給你!”
說完這些話,我隱隱覺得好像太狠了,我何時變得這么瘋?
在燭光冉冉的照應下,我的眼神極其恐怖,說話附著顫抖,不亞于一個精神病發作的人。
人的身體中各個器官在一起只能消耗,分開反而值錢了。
我這么想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不知是怎么了,想都不敢想的事就在我逼急的那一刻,一閃而過的想法抓的牢牢的,且真的做了出來。
……
我死盯著李芬的眼神,在她那里終于看到了動搖。
“范國富,瘋了,她瘋了。”李芬被嚇到,喊著我爸的名字。
爸從房里出來,就算搞不清楚當下的情況,也被發著白光的刀趕走了睡意。
“范梵,放下。”他說。
“不是要我還錢嗎?這來的快,我還得起。從哪里開始,我馬上還。”
他沒有說到底要不要,嘴里一直說:放下放下,不要發瘋了。
“不要錢了?”我問。
他們都搖頭。
誰還不認為命最重要?我要是一刀真下去,責任還有嫌惡的畫面伴隨的是他們的下半生。
李芬拽著我爸,別過頭,她怕我真的下刀,不敢看。
剛才還是一個老虎般兇狠的人,現在倒顯得弱不禁風,真的有些看不過去。
我諷刺的笑了一聲,手里的刀握的沒那么緊了,幾秒之后扔在了地上。金屬的刀和水泥的地面碰撞,聲響相當刺耳驚擾。
“流沒流血?”李芬小聲的問范國富。
“……有點。”
爸說著,用手指了一下,提醒我,卻始終不敢過來。
隨著指的地方,是我擱刀的位置,我的腰邊上出了一條口子,有血滲出來。
多半是剛才激動的左右移動有了摩擦的動作,才弄傷的。這菜刀我一直在用就是因為它很鋒利,第一次傷到我竟是我自己求的。
“范梵,去診所看看吧。”爸說。
“看,我沒有錢,拿什么看?”
……
李芬一邊聽著,一邊抽出了一張面值最大的給了爸。然后他小心的靠近我,把地上的菜刀用腳踢到另一邊去。
“要不要我陪你去?”他問。
聽見范國富說的話,‘要不要陪你去’而不是‘我陪你去’,那般小心翼翼的樣子,心里不禁的委屈。雖然想告訴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沒能給我一個父親該有的堅定,或者說他給的是一個丈夫的擁護。
“不用。”我把錢扯了過來,出了門。
……
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
出門前感覺不到流血的疼痛,只想趁著這樣出來透透氣,再找個無人的暗處先哭上一陣。但是一出來,稍稍清醒后還是挺刺痛的,火辣辣的,不敢隨意牽扯,也很怕它會加劇下去。
我直接去診所,說來很巧,一找就找上一間沒關門的診所。
踏進去,說:
“你好,有沒有消毒包扎的東西?”
“有。”
……
一瞬間,我想走,但是又邁不開腿。再也不能那么巧了,給我消毒用品的是他。
“你怎么了?”
伍一卿問我話,帶著憂愁又溫柔的表情,更是喜笑的那一下,霎時心都軟了。在路上游走時的那些可怕的想法,在這一時刻,全部都融掉。
“……”
想說不關他的事,或者逞強說我習慣一個人解決,但都在他繞過藥柜到我跟前后還是忘了出口。
他短暫得甜笑消失了,應是瞧著有些不對勁,說:
“掀開。”
聽著他的話,我放開手捏住的衣服。
“遇上什么事兒?”他微微有些焦急,又問:
“在路上遭截殺了?”
“沒有,不小心被劃的。”
我盡量說的短,怕忍不住就把所有的事一下傾訴。
“逗我呢?這刀口再劃一個給我看看?”
“……”
我沒說,他沒再過問,問也不說,他知道。
……
一卿反復看幾眼,暗暗松口氣,說:
“不用逢,不深。”
我點頭,感覺不到多疼,只是說還好,剩下情緒還在壓制著無關緊要的痛覺。
他顯而易見的擔心,不知覺中又給我一絲漣漪在心里。看著一卿的樣子還和兩年前的一般,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般的讓我親近的感覺。
他給人的感受就是這樣,或許不止是我一個女孩因他的無意幽默而在心里暗暗歡喜了好久。
我這前半生感覺和別人的不太一樣,過得不算好,似沒有被人全心全意的疼愛;不是獨一無二的,更不是缺一不可的那一個,什么都平平凡凡的。現又見他才知,唯獨在我眼里,我的青春回憶有他,終于有了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