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固的反應也在麻陳君意料之中，麻陳君沒有見怪，反而是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讓成固很吃驚的話：“固兒，將來帝奧國崛起之大旗，就靠爾三兄弟了。”

　　“為何是吾等？”成固很不解，在麻陳君的肚子上轉頭側臉望著他，看到了他的雙下巴，先是樂了一下，然后又陷入了沉思。因為按照常理，老大比較偏向于武功，老二偏向于文治，一文一武就非常完美了，如果他們能擯棄前嫌合作的話。而自己文武都不行，根本也插不上話，幫不上忙。不過在成固看來，在老二成備受封西原王的那天，他們已經是不可能和好了。他很了解老大，妒心很強，將來當了國君，肯定不會放過老二。成固甚至有預感，老大、老二之間可能會爆發戰爭。

　　在很小的時候，老大、老二就經常暗中較勁，成固全都知道。記得有一次，老二拿著一本南理宗主里田寫的經書《誡嚴經》，在父王成策面前大聲朗讀背誦，引得父王陣陣夸獎。那次剛好成固也在旁邊，父王還拿老二跟他比較了一番，訓斥成固平時不好好讀書，要向老二學習云云。成固很不樂意，硬是忍著，不敢吱聲。然后沒一會老大來了，父王有夸了一遍。結果老大不樂意了，怒形于色，直接向父王炫耀展示練劍成果。于是父王同意了，老大拿著木劍舞得起勁。突然一個“不小心”，木劍飛了出去，差點沒把老二的眼睛戳瞎。

　　成固現在還記憶猶新，當時木劍飛向老二的那一刻，他直接笑了。他還記得，那次他跟老大一起被罰跪了一下午，一直到麻陳君來解救他們。

　　老大、老二從小互相不服，但也向來沒給成固好果子吃。老大仗著自己年紀大，身強力壯，經常欺負他，罵他，甚至打他。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選擇隱忍，因為如果他越是去告狀，下次老大下手就越狠。而老二則更加令他討厭，經常在老大欺負他的時候，跑去向父王告狀。即便如此，他并不覺得要感激老二，相反他覺得老二陰得很，因為老二也經常打小報告說他沒完成學業，沒努力練劍，又去哪里貪玩去了什么的。每次告狀，都會害他受罰。

　　所以成固從小打心底就不喜歡這兩個兄弟，尤其是老二，討厭至極。可惜的是，出身沒法選，依然要稱他們為兄弟，在父王跟祖父面前還是得遵守理宗所制定的禮節。

　　不過這么說來，成固轉念一想，如果老大將來不會放過老二，那也意味著更不會放過自己了，畢竟相對于老二，老大更討厭的是自己。老大始終對母親賀冼難產而死的事耿耿于懷，遷怒于他，恨不得他從未出身。

　　如果最終的結局是被老大干掉，那還不如死在會盟的任務上。不過回想一下，只要麻陳君在，或許是可以護著自己幾年，遠離權力的紛爭。但是畢竟麻陳君年紀也大了，終究有一天會離開他，不可能保護自己一輩子。想到這里，成固不免嘆了一口氣，又把頭轉回來，呆呆地望著星空。

　　“擔心大王子將來為難于爾？”麻陳君問道，似乎看穿了成固，并且伸手去摸他的頭。

　　“嗯。”成固沒有隱瞞，因為他的性格就那樣，也不太喜歡勾心斗角。再說了麻陳君這么聰明，在他面前裝模作樣地實在沒必要。

　　“唉。”麻陳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重重地說道，“一武一文，還缺一決策之人。”

　　“決策之人？是何人？”成固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再次轉頭望著麻陳君驚訝地問道。

　　“唯爾。”麻陳君笑道。

　　“麻陳君，又開玩笑了。”成固覺得，麻陳君純粹是因為喜歡自己，而故意逗自己的吧。

　　麻陳君笑而不語，枕著自己的右手小臂，左手撫摸著成固的頭發，許久才吐出一句話，而這句話影響了他的一生。

　　“固兒，在這亂世中，必須學會生存，做有用之人。”

　　“哦。”成固回答得很平靜，但是內心卻暗暗記住了這句話。

　　他也擔心將來老大會找他算總賬，還真不知道老大會使出什么鬼手段來對付他跟老二。按照成固所了解的信息，老大有榮成、海維本兩大擁有宰相之才的謀臣輔佐，又有“北川雙柱”廣建安、卜竹林兩大頂級武將，旗下還有“四大瑞將”非常杰出的青年將領，其他文臣、武將亦不計其數，人才濟濟，而且還有賀家鼎力支持，可以說已經具備隨時接管朝廷的能力，無人能敵。

　　他這才想起來，其實老二挺聰明的，懂得為自己拉幫結派。早在快成年那會，老二就頻繁給臨關府守易印寫信，更是經常邀請臨關的理生來京。老二可以說很早就開始謀劃了，為自己鋪好了路。反觀自己卻什么大官、名士都不認識，就一個閑人，毫無用處，毫無利用價值，根本也不可能有人來巴結。

　　但是轉念一想，成固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這次會盟，本身就很危險，說不定會死在竹下國，被拿來祭旗都說不定。或者更好一點的下場，就是作為質子留在竹下國，然后將來竹下國來要挾老大的時候，老大再乘機讓敵人殺了自己。抑或是更可悲一點的下場，自己做為質子，像先人成恩那樣，被竹下國的貴族、官員、士族玩弄，然后自己忍受不了屈辱，就自行了結這悲慘的一生。

　　如果說他那最悲慘的結局，有一個最好的結局，那一定是自己的骨灰被帶回祖國，交到苑兒手上。不過那時，苑兒可能會哭得很慘，撕心裂肺，甚至砸壞所有的東西，但是她一定舍不得砸掉他送給她的時間沙漏，會抱著它一直哭夠幾天幾夜。

　　哦，苑兒，到時候爾定要挺過來，從悲慟中走出來。

　　他想著無數種可能，思緒又被麻陳君打斷了。

　　“固兒，時刻銘記于心，從今而起，如同開山王一般，愛帝奧，憐萬民。”

　　“哦。”

　　......

　　聊著聊著，成固便睡著了。

　　麻陳君輕輕地轉身，但是沒把成固的頭從自己的肚子上放下，而是從身旁找來自己的披風給成固蓋上。

　　蓋上后他望著星空，輕聲吟唱古老的詩歌。

　　月明星稀，

　　星明月黯。

　　圣月之神，

　　何見爾于星子，

　　而非爾身？

　　圣潔之光，

　　于爾所處，

　　未鎏瀉于蒼蟒，

　　耀古月之竹，

　　郁無窮之影，

　　延綿不盡東方。

　　影之所指，

　　不夸天子之疆。

　　部落辛勇，

　　左持堅盾，

　　右舉利斧，

　　衛我城邦。

　　--摘自《雅文集*國風》作者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