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之森。
一隊身著黑色武士服的男子在參天密林極速奔馳著。
“跑得倒是挺快!”
發聲抱怨的男子看一眼手中裝著“十日引”的小竹籠子,確認方向。一邊疾奔一邊憤憤不平說道,“小丫頭片子沒少給咱哥幾個添麻煩,讓咱抓住非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院主的話是得聽,可是生是死可就是咱說了算。”橫氣的臉上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一句話引得同行的三人附和著哈哈大笑起來。
而前方一公里的林中,十歲左右的季向初一個飛踹,將一只豺踢進不遠處的向陽花叢。
汗水順著發梢滴落,喘著粗氣卻不敢放松警惕,盯緊落進花叢的豺。雖然只是一只受傷落單的豺,但對季向初現在的身板來說還是個不容輕視的挑戰,既不敢讓自己受傷,也不敢停留過久,以防血腥氣引來林中的猛獸。
見它又一次站起,季向初捏緊了手中的長匕,做好迎接它再次攻擊的準備!
情況突變。
豺周遭的花叢,原本平靜美好的向陽花,季向初兩次經過都安然穿行的向陽花叢,竟一瞬間全都變了樣貌!
花朵收緊巨大的豆莢大張,露出密集尖利滴著黏液的細齒,像張開的大口一口咬住豺受傷出血的后腿,尚未得以掙脫,周邊的向陽花已興奮地席卷而至,豺仿佛一坨鮮肉掉進鯊魚群,瞬間被淹沒在掠食者的撕咬里。
一場戰斗來得突然,也結束得突然。季向初終于得以暫時放松緊繃的神經,依靠在樹干上稍作休息。
觀察著周邊的環境,季向初也沒想到,脫離齊氏工院了解這個世界,竟是以這樣一種狼狽逃亡的方式,如非她有著前世的記憶經歷,恐怕她已經無知地成了地宮建設的陪葬品,成了豺狼虎豹口中的肉。
但想辦法逃離大部隊后她才發現,徹底擺脫追捕并不如她想象的容易——不但要應付各種路途上突發的危險,更要警惕窮追不舍還精準追蹤的追兵,即使在這指南針也失效的廣袤之森深處密林中也無法擺脫。
當務之急是要想個辦法,一勞永逸解決身后的追兵。
看著眼前嗜血招搖的食人花,季向初終于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
兩個時辰后,追蹤而來的武士一行腳步一頓,停在一顆外形奇特的大樹底下。
“大哥,你看!”其中一個方臉大漢指向異形樹干上的標記說道。
“果然。”領頭的瘦削男子瞇了瞇眼,“以為繞圈就能麻痹我們嗎?!天真!都給老子小心搜起來,倒要看看這丫頭打著什么主意。”
其余人應聲散開,沿著剛才繞圈的路四周慢慢向前搜索起來。
不一會兒,黑衣人便發現了幾樣她身上物件,還輕松破除了兩個藤蔓陷阱,幾人的神情又頓時輕松起來。
“這三腳貓功夫的陷阱,嘖嘖嘖,也就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敢拿來糊弄咱哥幾個。”
“可不是。麻煩沒制造一點,自己估計沒少耽誤逃跑吧。”
“嘿,這是跑不動了主動送上門呢吧?”
正戲謔說著,一個漢子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了什么東西。
拿來一看,是一件季向初的外袍褂子,裹成一團竟像是一個包裹,拿在手上能感覺到點點濕潤感,湊近還能聞到些微鐵銹味。
領頭的男人輕手翻開包裹,竟是一只中箭的土巖兔的尸體。
“這是怕哥幾個跑累了來送口糧的嗎?”嘲諷地哈哈一笑,將土巖兔收起來繼續往前疾行。只當做是季向初在扔去身上的負重,是她力竭的表現。
自覺摸透了季向初的極限,幾人放下心來,順著剛才走過的路繼續往前。
不多會兒,四人便又一次走進了第三次路過的向陽花叢。
而遠處一棵高聳矗立的樹上,季向初看著幾人一步步走進花叢,低聲自言自語道,“開始了。”
這是一片比一人還高的長莖葉向陽花叢,每一株頂上都開著艷紅色的巨大花朵,整整齊齊仰望著同一個方向,花沒有葉卻長著一個個寬大的豆莢,幾人是走在其間完全淹沒其中,機會看不清前方的路。或是有一陣微風吹過,舒展開放的花朵和寬大的豆莢輕輕搖曳起來。
四人正詫異這動靜,忽然!
提著土巖兔走在最后方的男人猛地驚叫起來——幾只寬大的向陽花豆莢狠狠夾住了他的手臂!
隨著這驚變,幾人突然發現周圍的植株驟然變化起來。
原本靜默開放的向陽花紛紛收攏起盛放的花瓣,一根根細細的藤蔓從地底爬出,張開的豆莢漏出密密的細齒,還有黏膩的汁液隨著豆莢一張一合的動作不斷滴落,散發一陣陣刺鼻的腐臭。周遭的植物搖晃著張合的豆莢不斷伸向提著土巖兔的男子,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分外誘惑著它們。
這哪里是什么向陽花,這根本就是食人花!
看著被兔血引出兇性的食人花群,三人也顧不得多想,忙沖上前解救被咬住的人。一面持刀劍砍斷咬住的男子手臂的食人花莖,一面奮力抵抗四周興奮襲來的食人花。卻不想,幾人在對抗間因受傷的血腥氣更是刺激了食人花,引起更加瘋狂地撕咬。
亦是看出來這一點,四人迅速調整了應對策略,顧不得不斷增加的撕裂傷口,果斷選擇撤離。
便見一個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根筒狀器物,三兩下動作,便聽轟一聲悶響,沖擊的火舌從筒狀物噴射而出,一時間克制住四周包圍的洶涌食人花,破開一條生路。
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季向初透過葉隙觀察著食人花花叢的動靜,眉眼間閃過一絲狡黠笑意,略顯老實穩重的臉上頓時靈活生動起來。
而遠處,幾人經過一番混戰,終于一身狼狽地逃了出來。
食人花的黏液不但散發著刺鼻的惡臭,還有著腐蝕的效用,不斷刺激侵蝕著幾人的傷口,雖然傷口并不太深卻尤為疼痛,還有著不斷加重的趨勢。一行人血流衣破地奔逃,形容尤為狼狽,正疼痛恐慌交加,竟驚喜碰到一條水質清透的溪流。顧不得多想,便在溪邊稍作休息,借著溪水清理起黏液傷口。
驚魂未定的幾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血水正順著溪流向遠處蔓延開去。
一會兒,忽聽一聲咆哮從下游林中炸響,打斷幾人罵罵咧咧的抱怨。
“來了!”季向初在心中說道。
而溪邊幾人正驚疑,又是幾聲不同猛獸的咆哮嘶吼,伴著越來越清晰的奔跑震動聲。似是猛地反應過來,帶頭的男子一個翻身蹦起,大喊一聲“跑”便率先奔了出去。幾人顧不得收拾,緊跟著奔逃而去。
季向初則緊盯著溪邊。
不多時,一頭三眼銀紋長齒豹出現在溪邊的空地上,就見它一個飛躍跳到四人剛才清理傷口的地方,踱著輕盈的步伐在附近嗅聞一番,尋著幾人逃離的方向追去了。
很快,先前聽到的動靜由遠及近,各類形貌奇異兇悍的猛獸陸續出現,又追尋而去。顯然都是被血腥氣吸引過來的。
屏著呼吸,遠觀這一切的季向初卻是整個人愣住了。
最后那個圓耳朵猴子,尾巴閃的紅光是什么情況??
為什么這尾巴一掃,追兵四人慌忙間落下的東西就燃起來了?
打從齊氏工坊的押運車隊逃出,她已經遇到很多以當前科技水平難以解釋的事情了。
她可以從氣味和花叢下散落的動物毛推測這是有腐蝕性黏液的食人花,可以從溪水邊動物腳印推測出很多猛獸會來溪邊飲水,看到三眼銀紋豹也可以理解為不同世界存在的物種多樣性和差異性......
但是用尾巴點火,這就有點不科學了。
這時,季向初才忽然醒悟過來,穿到齊氏工坊的這十年,可以說她從未真正意義上走出那一城一家,有限的消息渠道很大程度上封閉了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以至于到現在她才慢慢意識到一些根本性的不同,這里不僅僅是一個類似于古代中國的空間,或許曾經聽流浪的說書人講起的那些傳說也許真的存在某個地方。又有些慶幸自己的離開,這個世界比自己想象的更多彩,她想要親眼看過、親身探索這片未知的世界。
就是可惜,這次事發突然,離開齊氏工坊原本是她的幾年后的目標,但沒能向陸師傅告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陸師傅。
心思轉念間,見周圍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季向初還是決定再去溪水邊看看。
溪水邊已經是一片狼藉,只余幾樣,因落在淺灘里被水半淹著沒有化為灰燼。走近一看,一個竹篾編制的小籠子引起了季向初的注意。
一只五色翅膀的小甲蟲還在不住掙扎,將下沉的竹籠時不時頂起來一點,似是怕水又被困住出不來的樣子。
小心提起竹籠查看,季向初發現籠子居然還上過一層齊氏自制的防火漆,怪不得籠子結構還依舊完好,想來這只甲蟲還算個貴重物品。
可惜這個貴重物品她既不會喂養,又不便攜帶,那還是讓貴重物品回歸自然吧。
想到此,季向初打開了竹籠門,不想這甲蟲不但不跑,還一個勁兒圍著季向初飛轉個不停,時不時還想停留在她胳膊手上,季向初甚至覺得她從甲蟲身上看出了幾分迷醉的味道。
沒辦法,只能一邊揮開這只纏人的甲蟲,一邊快步向更深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