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儀宮出來，蘇墨由密道進了薔薇壁，林筠已經帶著那女子在薔薇壁中心的亭子中等候多時了。

　　女子已經浣了面，換上一身簇新衣裳，言語間癲狂之態減了不少，一言一行還算正常，雖然她上了年紀，但依稀可以從皺紋下看出年輕時候的風華。

　　蘇墨款款坐下，低聲安撫道：“這里只有本宮與林侍讀，你不必害怕。”

　　女子諾諾應了一聲，衣衫抖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嚇得不輕。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跟隨太妃多久了？”蘇墨溫和地指了指旁邊的繡墩，示意她坐下。

　　女子不敢坐，膝蓋一軟又跪在了地上，磕頭道：“奴婢……奴婢名叫……叫可兒，安……安嵐人，跟隨……跟隨太妃二十……二十三……三年……”

　　安嵐人。蘇墨林筠相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這女子蘇墨以前從來沒在蕭淑妃宮中見過，不過這也不是稀罕事，蕭淑妃身為四妃之一，地位尊榮，仆從如云，她沒見過很正常。

　　細細看來，這女子的容貌的確有點兒異域風韻，大而深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與中原人女子眉眼細細嬌柔相比更加嬌媚可人。

　　“宮女來自安嵐的不多，你可是當年跟著安氏進宮的？”蘇墨詢問道。

　　一聽到“安氏”一詞，可兒眼中明顯閃過了深深的恐懼，她身子向后縮了縮，就像面對著索命厲鬼一樣，害怕得渾身篩糠，正眼都不敢看蘇墨。

　　一看此景，蘇墨心中猜出了七八分，聲音放得愈發柔和了：“這里有本宮在，只要本宮不發話，誰也不敢把你怎么樣，就算厲鬼打上門來本宮也會護你周全。”

　　“殿下，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婢，奴婢知無不言，殿下饒命！”可兒顫抖著道，頭“篤篤”地磕在青石板上，與那兩位宮女扭打時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流滿面，血流滿地，慘像令蘇墨不禁色變。

　　林筠見狀，連忙把可兒扶起來，不讓她繼續磕下去，以免蘇墨的話還沒問完，這可兒就先把自己磕暈過去了。

　　蘇墨盯著她的眼睛，緩聲問：“你既然跟著安氏入宮，又是如何到了蕭太妃宮中？本宮記得當年安氏鬼胎之后類凰宮的宮人一并處死，為何只有你獨善其身？”

　　可兒的眼神剛與蘇墨對上，馬上避開，似乎承受不住蘇墨的目光一樣，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本宮剛才已經說了，過去的事本宮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本宮的問題，你也說你要知無不言。可現在看來，你連回答的都不到，如實更是不可能了。”

　　“奴婢……奴婢原來是……是安……明熙公主的侍女，但明熙公主性格跋扈，自從……自從得寵后就……就一發不可收拾。”可兒顫抖著嘴唇，哆哆嗦嗦回稟道，“一日她心里不痛快，打了奴婢一頓，奴婢……奴婢跑到御花園里，不想撞見了蕭……蕭淑妃，蕭淑妃收留了奴婢。”

　　后宮之中的“收留”大抵上是位高權重的妃子暗中庇護哪個宮人，這個宮人為報恩，免不得替這妃子留心原主宮中的一草一木。蘇墨心里有了數，順勢問道：

　　“既然太妃收留了你，那為何還要置你于死地？”

　　一聽這話，可兒抖得更厲害了，她甚至無法直視著蘇墨的眼睛：“奴婢……奴婢不知……”

　　雖然明知道這可兒沒說實話，蘇墨故作不知，繼續問道：“若是太妃決心讓你死，你心里怨懟么？”

　　“奴婢……不敢……”

　　“楚湘，把她的頭抬起來，讓她正視著我的眼睛。”蘇墨命令道。

　　林筠臉上明顯閃過一分嫌惡，似乎怕此人臟了自己的手。她手一翻，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柄匕首，直直抵在可兒下巴上，嚇得可兒的臉色更加蒼白，不住地重復著：“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我問你，若是你能絕對聽從太妃，愿為她做一切，為她而死，那為什么還要躲避呢？”蘇墨慢慢道，語氣中的威勢恍若泰山壓頂般讓可兒喘不過氣來，她死死盯著可兒的眼睛，絲毫不給可兒轉移視線的機會。

　　“奴婢……奴婢……”

　　淡淡的清風卷過薔薇的幽香，花瓣飄零如雨，此時正是薔薇盛放的時節，花枝裊裊，透著祥和寧靜的神氣。流水潺潺淙淙，清清爽爽，此處就像是閬苑仙居，自是無限風光。

　　可兒定了定神，鼓足最后一絲勇氣道：“前些日，太妃讓奴婢去像往常一樣去類凰宮供奉明熙公主，但……但……”

　　“但什么？不急，慢慢說。”蘇墨道，示意林筠撤走匕首。

　　匕首一撤可兒的腦袋又耷拉下去，但這云熹公主的性子比起蕭太妃來說也不是個好惹的。她一咬牙，索性將事情說了出來：“那日，奴婢像以往一樣去供奉奇珍珠寶，冥錢紙錠，卻不想遇到了鬼。”

　　“鬼？”蘇墨微微一驚，馬上恢復了鎮靜，“什么樣子的？”

　　可兒神情慌促，聲音比剛才生生高了七分：“她……她她她是個女人，穿著白衣，頭發披散著，像是笑也像哭，當時……當時把奴婢嚇死了，奴婢扔了……扔了祭品就……就跑了，然后……也不記得奴婢在太妃面前……說了……說了什么……”

　　說了什么？蘇墨心頭一緊，蕭太妃若是連安明熙的人都能拉攏，在兼上她身后無嗣，又不及安明熙得寵，她顯然會把安明熙當成眼中釘。后宮女子在背后動動手腳使使絆子很正常，蕭太妃在做淑妃時這么做蘇墨也不吃驚。

　　只不過令她不解的是可兒對鬼的反應，怎么說可兒也算得上是宮里的老人兒了，奇聞異談哪有什么沒見過的？上了年紀沒準兒就眼花錯看了，把哪里的破布料看成了鬼也未可知。

　　還有蕭太妃，蕭太妃性子不像個是苛待下人的，除非……

　　蘇墨盯著可兒，目光灼灼：“這鬼，你認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