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枝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處監(jiān)牢,大概十平方有余,地上由石子鋪就,十分干凈。既然自己沒有死還活著,那蘇曉生想必也還活著。
很快連枝的想法就應驗了,蘇曉生不僅沒有生病還生龍活虎。身著一沉不染的白袍,好似是比前幾日更精神許多。
“你怎么沒事?”連枝抓著衣角。
“你不應該先關心一下自己的處境嗎?”白翎給蘇曉生搬了一柄椅子,蘇曉生撩起袍子好整以暇地坐下,然后拿出了那枚頂針。
“既然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為什么沒有殺我,還留著我做什么,我的爹爹被你們朝廷的人抓了,生死未卜,你已經(jīng)從我身上得到不了什么。”
“與其給柳風揚和平南侯賣命,你不如信任我。”
“你有什么辦法承諾,我憑什么相信你。”李連枝抓著監(jiān)牢的木板。
“你沒有其他選擇了。你如果愿意去平南侯那探聽消息,我可以饒你一命。”
“我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平南侯不會相信我了。”
“恰恰相反,平南候現(xiàn)在很信任你,因為蘇曉生真的命懸一線。”蘇曉生站了起來。
“王爺現(xiàn)在對外稱病,你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白翎說。
“好,我答應你。”
連枝不曾想過自己來到京都,會卷進這樣大的陰謀里,只想著做個普普通通的百姓,開一個小店鋪,賺一些錢,但是自從進了鴻繡坊,一步又一步的,在不知所謂時就做了許多事情。是為了證明自己嗎?
她暈暈乎乎地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叫賣,在趕路,沒有人知道身邊這個小姑娘剛剛從地下的牢獄中釋放出來。
大街上的陽光刺眼,如果連枝清醒的話,一定能夠發(fā)現(xiàn)身后有一個人朝她跑來,并且手持利刃,而她好幾天沒有吃飯,根本沒有什么理會了。
白色的刀子插進肺腑,她感覺到一陣鉆心的疼痛,就倒在了天仙閣門口。而那兇手的身影十分熟悉,高挑纖瘦正是長寬。
正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長寬飛奔而逃,路過巷口時,卻被一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人以手刀敲暈,裝進麻袋。
在接下來不到一刻的時間,京都最豪華的酒店斂花坊五樓多了一位女客,京都最陰森的監(jiān)牢蝕骨司多了一位男客。
長寬早上時分,剛剛進了平南侯的監(jiān)牢,答應平南侯刺殺連枝,結果晚上就被蘇曉生保護連枝的人逮到,丟進了蝕骨司。他本和姐姐約定好要晚上一起吃餛飩,現(xiàn)在心急如焚。
“放我出去!”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自從蘇曉生被下毒成功的消息傳回了平南侯府。平南侯就在城中尋覓一人,和連枝有過節(jié)的,借她的手去將連枝做掉。
找來找去,就找到了偷連枝包袱的長寬頭上。
“這長寬是個什么人?”
“回侯爺,長寬是京都的混混,平時以偷盜為生,武藝還不錯,但是樹敵不少,所以沒賺多少錢,剛來京都時偷了李連枝的包袱,李連枝報了官,現(xiàn)如今長寬在家中閉門不出,全憑他姐姐在外賣包子為生,最近她姐姐賣包子被紈绔盯上了,長寬總是和他姐姐一同出攤。”
“這樣一個無親無故又有弱點的人,再適合不過了,去辦吧。”
長寬本在街上走著,姐姐賣包子十分無趣,他見攤上沒什么大事,就找了一處胡同解手,卻直接被人從后面套了一個黑色麻袋,一下子失去了視野,再睜眼時已經(jīng)是到了一處府宅。
“你們要做什么?”長寬雖然心機頗深,但是尚且年少,對突入其來的變故有些慌張,但是聽了眼前練家子的陳述,他逐漸興奮起來。
“假如我殺了那女孩,你當真能夠給我一百兩黃金?”長寬盤算,假如有了這一百兩黃金,姐姐不用在街頭賣包子,也不用去林府幫差,受那林府紈绔公子的調(diào)戲。
“假如你能夠辦成,你還有幾日時間準備,五天后的日落之前,侯爺要聽到消息。”練家子甩了甩手中的票據(jù)。
長寬回到家中就開始物色趁手的工具,鋤頭不行,太過招搖,鐮刀不行,用起來不便,拳頭不行,不能一招致命,思來看去,也沒有尋到合適的。
“長寬,你看看誰來了?”長寬的姐姐從門外回來,還領回來一個滿臉都是大胡子的人。
“啊,費青叔叔好。”長寬滿臉堆笑,他從小就害怕這個人。三歲之前,長寬都是和費青生活在一起,長寬是費青在街邊撿來的孩子,后來又撿了費青的姐姐芳兒。等他們年紀大了一些,就在京都邊的小巷子里為她們安置了一處房屋。費青平時并不會來這和她們住,他是一名游俠,常年在外流浪,偶爾接一些送鏢的活計。
“長寬,你在做什么?”費青看著廚房里面的刀劍斧錘都被擺了出來,皺起了眉頭。
“我看家里這些用具都鈍了,用起來不方便,就拿出來磨一磨。”
費青一個字都不相信,他自西山出來,那里住了一對老夫妻,二人都駕鶴歸去,周邊的人說,只見一個年輕小伙子來過這里,身形和長寬相似。他不愿意相信自己養(yǎng)了豺狼,但還是想要調(diào)查一下,所以才來這里看看長寬最近在做些什么。
“叔叔,別站著了,屋里面坐,我給你們燒幾個菜,好久不來,一定要好好嘗嘗我的手藝。”芳兒見氣氛有些尷尬,但是不明所以,想來是他們有話聊,就將他們都趕到屋子里坐著聊。
“你最近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吧?”費青并不客氣。他當年曾將長寬交給一對老夫婦寄養(yǎng),但有一年他回來,那對老夫婦就……無奈之下,他只好將長寬帶回自己置辦的屋子,后來長寬和他遇到在街上乞討的芳兒,這許多年都相安無事。不過最近費青心里總是十分緊張,也許是某種直覺,這個家或許要出事了。
“沒有啊,費叔叔,這能出什么事情,您常年不在家中,我們過得挺好。”長寬笑著說,當真像個普通農(nóng)戶的乖孩子。
費青即便隱約覺得不對勁,苦于沒有證據(jù),只好叮囑幾句吃過晚飯就離開了。直到幾日后長寬被抓進蝕骨司,他才知曉出了大事。
長寬固然是犯了大罪,但是他不能夠讓他呆在蝕骨司成為人不人鬼不鬼的殺人機器。
“大人。”蝕骨司當差的小武走過來。他對著戴青面面具的人微微作揖。
“不必多禮,今天關押進來的犯人呢?”
“被我們關押在天字一號牢房了,是上面要的人。”小武小聲說。
“哦?是哪位要的人。”小武朝著南面抱拳高舉。
“這小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戴著青面面具的人正是費青,這世間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寥寥可數(shù)。他在心里思考后,大概知道了長寬的處境。
“帶我去看看他。”費青說后,小武就帶著他往天字一號牢房走去,這間牢房身處黑暗之中,關進來的人多數(shù)時候重見天日時會短暫失明。
“這上面怎么說的?”費青看著小武的身形和樣貌,倒是和長寬頗為相似。
“說什么呀,一個平頭小百姓,上面的人可不在乎他的死活,直接說關進天牢,死了就埋,估計也沒幾天活頭了。”小武說。
而此時費青殺心已起,趁著無光之時,一刀劈向小武。過了好一會兒,黑暗的牢房里傳出一個低弱的聲音。
“誰,誰在那。”是長寬,他不僅聽見了來人的腳步聲,還聽見了自刀尖的血珠滴到石子路上的聲音。
“是你家的世交,你爹爹臨死前托我照看你。”費青壓低了聲音換了一個聲線和長寬講話。
“你快帶我走,這里太黑了,我害怕。”長寬緊緊抓著監(jiān)牢的木頭,聲音帶著哭腔,他沒有說謊,從小他就怕黑。
費青三下五除二地將監(jiān)牢門打開,將小武的尸首劃花了臉拖了進去。又將長寬一把敲暈,裝進麻袋,出了蝕骨司扔上一匹快馬,兩人向倚月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連枝在斂花坊醒來時,聽見房外有人影,在小聲說話。
“她沒有被傷到要害,刺得不深,我包扎了一下,三五天就可以下床了。”
那是郎中在講話,那外面那個戴著冠的人是誰?連枝看著那人影朝床邊走了過來,趕緊閉上眼睛。
“別裝了,我都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連枝的耳朵。
“是柳風揚!他來做什么?為什么要救自己,殺自己的不就是他么?”連枝睜開眼睛,柳風揚那一雙丹鳳眼映入眼簾。
“蘇曉生要殺你,平南侯要殺你,但是出于個人原因,我想要救你一條命。”柳風揚離連枝太近,空氣的不流通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離我太近,我喘不過氣了。”連枝說。
柳風揚好整以暇地坐直了身體,攏了攏散掉的外衫,慵懶得像一只波斯貓。
“我救你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