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漆黑的小院內。
“嗡……”
“叮……”
一聲清脆的劍吟,銀光小劍受挫,被一道青光擊中,倒退而走,飛回酒館內的酒葫蘆。
緊跟著,那道青光自學堂內飛出,也鉆進了小酒館,消失在另一位客人手中。
酒館內僅有兩位客人,氣氛有點怪異。
“后發先至,青蓮劍訣果然名不虛傳”
他拿起桌上的酒葫蘆拍了拍,似乎在安慰什么東西。
里面那位背對著他的酒客,嘆息道:
“能以佛修之軀兼修劍道,你也算是個奇才了”
“興趣使然,倒是班門弄斧了”
他笑了笑,望著那個客人的背影:
“傳聞長安城有一位劍道天才,自幼便身具青蓮劍仙傳承,又拜入藏劍學院圣人門下,有大唐年輕第一人的美譽,久仰大名!”
“俗世浮名,比不上超然物外的普陀山大師兄,木舟尊者”
那位客人飲下一杯酒,緩緩轉過身來。
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黝黑的眼瞳內流光溢轉,仿佛兩朵小小的蓮花,那是劍意已臻化境的征兆。
偏偏長了一張清秀的娃娃臉,骨子里透著一股清澈見底的純靜。
倒是和長安縣令杜子騰的面孔有幾分神似。
周身若有若無的劍意吞吐不已,似乎隨時準備亮劍出鞘。
“大隱隱于市,杜兄太自謙了”
他將酒葫蘆掛在腰間,手中卻多了一根金黃色的棍子,長約一丈,棍身上面雕刻著無數梵文。
“為何要殺他?”
被稱作杜純的娃娃臉年輕人,一臉平靜。
“杜兄,你可知我修的是什么佛?”
木舟答非所問,弄明奇妙的問了一句。
杜純搖了搖頭,傳聞這個家伙雖然修的是佛道,行事卻百無禁忌,完全不像一個出家人。
“我那個小師妹天生慧根,深得師尊喜愛,她的孽緣未了,心魔難定,終究是個心腹大患”
“她斬不斷的,我這個做師兄的,便替她斬斷”
木舟撥弄著手中一串黑紅色的珠子,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杜純凝視著那串怪異的佛珠,平靜的眼眸變得有點認真起來。
“這里是大唐”
杜純只是淡淡說了五個字。
“那又如何?”
“在南瞻部洲這座天下,還沒有普陀山弟子不能去的地方”
木舟淡淡一笑,透著無比強大的自信,那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這里是大唐”
杜純依舊平靜的說了五個字,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兩個明亮的眼眸愈發燦爛,其內徐徐轉動的蓮花劍意仿佛奪眶而出。
“嗡嗡嗡……”
布滿梵文的金色棍子劇烈抖動無風自響,好似要掙脫束縛御空而去。
瞬間,小酒館內詭異的氛圍寂靜到極致,空氣中似乎要摩擦出火花來,就連門外噼里啪啦的小雨無形中都化成了團團白霧。
“老朽還指望這間鋪子養老過日子,兩位少俠可否換個地方?”
傅老頭見慣了南來北往的江湖廝殺,早就察覺了二人的怪異氣氛,立即笑瞇瞇的下了逐客令。
二人緩緩走出酒館,來到了靈境胡同的街上。
相隔十幾丈,各自帶著草帽,任憑雨水落在身上,就這么詭異的站在巷子里相互凝視。
“杜兄,為了區區一個螻蟻,當真要阻我?”
木舟實在不明白,區區一個草民而已,賣普陀山一個面子,豈不是天大的人情,大唐的人真的很奇怪。
“木兄初來乍到有所不知,我大唐內斗,死多少人都可以,唯獨是外來者,別說殺一人,就是言語上的欺辱,都不行”
杜純隔著雨幕,聲音清晰無比傳進木舟耳中,令其微愣。
雖然不明白這是什么怪道理,很顯然,木舟已失去了耐心。
以他的身份,就算是大唐太祖皇帝見了,也要以禮相待,三院也會以貴賓之禮相待。
更何況,他修的本就是隨心所欲,一念佛魔,與普陀山普度眾生的宗旨大相徑庭。
“咚……”
金色梵文棍重重砸在地上,蕩起一陣漣漪,一聲佛陀的誦經聲響起,木舟整個人變得莊嚴肅穆,嘻嘻哈哈的神情一掃而空。
“阿彌陀佛,降龍”
木舟雙手合十,金黃色的棍子光芒大作,升至半空化為一條數十丈長的金龍,在雨中搖頭擺尾神圣至極,化為一道金光,撲向下方的杜純。
杜純耷拉著腦袋,頭也不抬,舉起手中酒壺,紅撲撲的娃娃臉已有幾分酒意,笑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河之劍天上來”
“來,干”
一道浩浩蕩蕩的驚天劍氣自杜純身上爆發,直沖夜空。
浩蕩劍氣如滾滾大河倒灌蒼穹,飛流直下三千尺,直直劈向那條幾十丈長的黃金巨龍。
“當……咚咚咚”
“茲……”
青色劍氣與黃金巨龍相撞,冒出刺眼的光華,青芒與金光相互吞噬互不相讓,漫天雨水被蒸發出一片真空。
片刻后,黃金巨龍的身軀之上出現一絲裂痕,如蜘蛛網般蔓延開來,直至“砰”的一聲巨響。
巨龍化為一條黃金色的棍子,倒飛而回。
驚天劍氣也消耗殆盡,憑空消失。
“我佛慈悲,伏虎”
木舟一手持棍一手捏了個手印,叱聲響起。
金黃色棍子上面的梵文重重疊加一片恍惚,帶起一陣光影,光影之中一頭如小山一般的金黃色老虎仰天長嘯。
老虎一竄之下,掀起劇烈狂風,張開血盆大口,殺氣騰騰直撲杜純而去。
“將進酒,杯莫停”
“看劍”
杜純在雨中拿著酒壺狂飲一口,右手一揮,自袖中飛出一抹流光,一柄青色小劍生機勃發被白色氣流環繞,快如閃電轉瞬即逝,刺進金色老虎口中。
“轟……”
威猛的金黃色老虎如膨脹的氣球猛烈收縮,似乎要把青色小劍消化掉,最終,卻被小劍刺破了肚皮。
老虎化為漫天碎裂的光影,重新變成了一根金黃色的棍子。
青色小劍反轉而歸,飛入杜純的袖中,消失不見。
“青蓮劍訣果然名不虛傳,杜兄不愧是被酒劍仙選中的唯一傳人”
木舟望著夜空中的瓢潑大雨,嘆了口氣,密布的雨滴落在他頭頂一尺時,自動分開流向兩旁,就像是避水珠一般,在他周身留下一片干爽的空間,甚是神奇。
“傳聞木舟尊者一念佛魔神妙無雙,還請賜教!”
杜純雙眼明亮,盯著木舟手腕上那串黑紅色的佛珠,眼神灼灼。
“入佛,我比不過我大哥,入魔,比不過我三弟,杜兄此言差矣”
木舟竟有些慚愧的搖了搖頭,似乎想起一些往事。
身為藏劍學院的圣人門下,杜純自然知曉這個木舟的家世。
其父乃是天宮的實權人物,任大天王之職。
大哥金山,在西牛賀洲佛教圣地須彌山修行,乃是雷音寺內八部天龍之一金剛護法,佛祖座下親傳弟子。
至于三弟,更是了不得,傳說其本體天生便是一枚魔珠,三歲時便將東海龍族鬧了個天翻地覆,一旦入魔威力無窮,桀驁難馴。
“木兄太過自謙了,請”
杜純不以為意,這個木舟身為普陀山大師兄,佛魔同修,比起他的大哥和三弟,卻又高明了許多。
木舟聞言,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開門見山吧!
手腕處黑紅色的佛珠緩緩轉動,仿佛發出歡快的叫聲。
“轟……”
金黃色的棍子敲在地上,木舟整個人的氣息迸發出判若兩人的變化。
兩只眼瞳瞬間變成了鮮艷的紅色,放射出妖異的光澤,極其恐怖。
頭頂的草帽飛出去很遠,露出滿頭黑發隨風飄揚,狂野至極。
更可怕的是,木舟手中神圣莊嚴的金黃色棍子,正緩緩被一股黑色蔓延,不一會,便成了一根閃爍著烏光的黑色棍子。
身上的氣息也在節節攀升,十五層樓、十六層樓、十七層樓。
一直漲到十七層樓,才停了下來。
人間極致二十四層樓,代表了人間最高的境界,這個木舟的一念佛魔,竟能暫時令他連升三個境界達到十七層樓的實力,著實恐怖。
十七層樓是什么概念?
只要不是那些隱世不出的老家伙,四座天下橫著走。
木舟的身軀也變的高大起來,宛如一座怒佛金剛,手持地獄之杖,煞氣無邊。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木舟一聲怒吼,黑色棍子砸在地上,十幾丈外的杜純周圍,突然從地底鉆出無數根黑色的棍子,密密麻麻化為一座牢籠,將他困在其中。
木舟整個人彈射起飛,瞬間出現在杜純頭頂上空,當頭棒喝。
前后左右已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地牢困住,上方也傳來狂暴的陰冷煞氣,避無可避。
杜純動了。
準確的說,是他終于拔劍了。
自始至終,他都是在用劍氣和本命飛劍迎戰,而今,不得不拔出背后的長劍。
“唰……”
“嗡……”
一聲劍吟響起,劍氣四溢,彌漫在整個靈境胡同。
“叮……”
杜純以舉火燎天之勢,單手舉起一把洋溢著青芒的長劍,劍尖頂在由上而下的黑色棍子的頂端。
就那么輕輕一點。
“砰……”
四周的黑色牢籠轟然爆炸開來,空中襲來的木舟頓覺一股螺旋般的劍意自棍子傳來,一浪高過一浪,滔滔不絕。
木舟大喝一聲,以泰山壓頂之勢繼續向下施壓。
杜純手中的青芒長劍被壓的緩緩彎曲,像極了一抹彎月的影子。
黑色的無邊煞氣開始侵蝕長劍的劍身,旺盛的劍芒正一點點衰弱。
杜純的娃娃臉透出一絲蒼白,秀氣的眼眸卻越發明亮,平生勁敵,可遇不可求,哪怕比他高兩個境界,吾往矣。
他仰天長嘯一聲,長劍光芒大盛,無數劍氣爆發,將死死壓制他的黑色棍子連同木舟整個人逼退。
木舟頭下腳上倒著飛向高空,在空中一個翻身,手中黑色棍子揮出,一道黑氣如利劍一般射向地面的杜純。
“轟……”
地面被轟出一個大窟窿,杜純早已消失在原地。
立在高空的木舟微微詫異,隨即心電感應般的向身后揮出一棍。
“鐺鐺鐺……”
劍氣縱橫密密麻麻,其中一絲劍氣割斷了他額頭一小截頭發。
“木兄,客要隨主便,此處是長安”
“你也接我一劍試試”
夜空中,杜純凌空而立,全身沐浴在大雨之中,任憑雨水淋濕全身,被境界壓制,適才又吃了一些暗虧,體內劍氣被黑氣侵蝕。
他可不想在長安城丟人,畢竟,有那么多老家伙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