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時,劉玉娟正望著窗臺上那抹嫣紅的夾竹桃出神,人來了也未曾察覺。
“奶奶。”
她回過神來,先是一笑,爾后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又無從說起。
“她走了?”
“嗯。”
宋詞腦袋側匐在臂彎里,雪白的床單細聞有股濃濃的消毒水味。
微閡眼,翕動的鴉睫宛若蝶翼,靜謐間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知道她腦海里思緒紊亂,劉玉娟只伸出枯枝般的手,將垂落在她鼻尖的發絲稍稍往后撥:“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她跟那男人生了個兒子,已經5歲了?”
“...沒有。”
宋詞把臉轉過去,深埋在臂彎里。
劉玉娟摸了摸她的頭,靜靜地等她調整過來。
兩人就這么無聲地過去半晌。
“她現在風風光光地回來了,做了顧家‘太太’。但小詞,不是奶奶自私,跟她還是適當保持些距離。”
劉玉娟腦海里浮現很多往事。
自家兒子初次把女孩領到自己面前時,第一印象確實是漂亮的不可方物,是正常男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當初拼命反對,可架不住兩人熱情似火,偷偷摸摸地竟還有了身孕!
女方家鬧著給個說法,于是也就糊里糊涂地將就下去了。
如今回過頭去看,倒是自己的錯,若堅決反對,或許就不會有后面這一系列問題。
世間所有,皆是因果循環。
“就算她現在有了兒子,可身份畢竟不光彩,在顧家,指不定被他們擠兌。如若你走得近了,怕是要被牽連。”
宋詞點頭,不是沒有考慮到這一層面。相反,顧遲均如此平易近人的態度,越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見她乖順,話題猝不及防扭轉:“有沒有去看過你爸?”
“沒有。”
“不去看也是應該的。前幾天臨平的一個老同事給我打電話,說他去看望自己弟弟的時候,碰到了你爸。”
像是不忍說起具體情形,話半又靜止在空中。
“他是罪有應得。”
宋詞撇過頭,心里想:若是有朝一日被發現是自己陷害他鋃鐺入獄,不知會是何種情形。
“確實是。”
老人目光忽地變長遠,渙散地渾濁起來。
......
出了醫院,發現許明還原地待命。
“你不用工作?”
許明扔掉煙卷,笑笑:“我現在的工作就是給你當司機。”
“許庭川是派你來監視我的吧?”
“唔...”許明打著方向盤,“按理說你應該感到很開心啊~這是對你上心的表現。”
宋詞搖頭:“距離產生美。”
許明哈哈大笑起來。
“他什么時候回來?”
“原定時間是明晚,但計劃有變,要飛澳門一趟。所以可能還得三四天。”
“哦。”
“你話怎么這么少?也不問問他去澳門干嘛?”
“那他去澳門干嘛?賭博?”
“......”
宋詞即便心里有疑惑,奈何鞭長莫及。
所幸將這份神秘保持到底。畢竟現在和他的關系,情侶論不上,又不止于普通朋友。
就像卡在了中間,不上不下。
為了結束這個尷尬的話題,許明只問:“見到你媽了?”
宋詞側眸望他。
不得不感慨他獲取消息的神速。
許明被她盯地渾身不自在,訕訕道:“剛看到顧遲均下來,就隨便打聽了一下。”
“你認識他?”
“談不上。圈子里混了個眼熟罷了。”
宋詞“哦”一聲,想起壽宴上的事來,又問:“他私底下跟許庭川交好嗎?”
“相比起許總來,他跟庭婷姐更熟。”
許明笑著,話里深意不言而喻。
思索片刻,有些事情也逐漸連貫起來。
“許庭婷出車禍死的那個前夫,就是顧家長子——顧彥和?”
瞥見許明訝異的神色,也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當時蘇翎說,許庭婷和宏元太子聯姻勢頭正旺,隨后——顧彥和遭遇車禍死亡,被曝貪污受賄、非法集資。
許庭川力挽狂瀾,救回許家聲譽的同時,也徹底和顧家撇清了關系。
她還說——顧彥和死因不詳,以許庭川的手段,他脫不了干系。
宋詞心臟怦怦跳。
仿佛在一堆雜而亂的關系網里,惹到了不該惹的。
“你在他身邊多少年了?”
許明輕笑:“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
“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評價他的。”
她眼眸赤誠,格外認真。
“大學畢業起就進了兩岸,算是來也有五六年了吧。”
許明斂了嬉笑的眸色,揚眉道:“你要知道,別人的評價是基于別人自身的。和你的立場角度不同,所以有時候很輕易被誤導蒙蔽。”
“別人怎么評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所看見、所感受到的。”
宋詞無言。
確實如此,可許庭川帶給她的感覺永遠是捉摸不透。所謂恐懼不是來自于恐懼本身,而是未知。
正因為未知,理性才顯得如此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