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但愿長久,千里嬋娟。
她言:把酒歡歌,此生無怨。
殘弓引云漢,玄兔歸九天。
瓊露邀星辰,是非藏心間。
明月幾時有?
她無怨而去,卻負(fù)著江湖天下的怨恨而去。
明月隱去,冬夜便黑暗許多。縱是星辰閃耀,星河橫亙,終不如一輪孤月,亦不如一心祈望。
山門破碎,草木沉睡。
這里似是不久前發(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其中一人便是那已然墜落的明月。
明月猶在,星辰暗淡。但明月終敵不過漫天星辰。星辰永恒,明月卻有陰晴圓缺。
忽然,一縷仙音飄過。
緊接著,一個身影踏著仙音飄然而落,伴著微風(fēng),伴著些許雪花。
萬里星空,不見一片云彩,何來雪花?
無人知曉,但雪花的確存在,就這短暫一陣雪花,不偏不倚落在靈柩四周。
那仙音似曾相識,雖只有一縷,卻始終回響耳中。
“薛前輩?”
依舊朱顏皓齒,依舊容華桃李,依舊白紗藍(lán)裙,依舊仙子玉笛,依舊與世無爭。
那樣貌與十幾年前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便是鬢發(fā)多了幾分花白。
那恬靜美之極致,普天之下唯有聞名江湖數(shù)十載的北音薛裳。
“北遠(yuǎn)地界有何響動皆逃不過玄冰閣耳目,更何況你蒼翠星辰劍與薔薇琴鬼在這山頂爭斗。”
薛裳一言即回答了所有疑惑。
“薔薇琴鬼,好熟悉卻又好陌生。”簫媛沉道。
“十幾年前,翠山之巔。天下人皆知蒼翠星辰劍與薔薇迷蹤劍二人意在歸隱,天下人皆以為蒼翠星辰劍手刃喬弦與喬恩。”薛裳道。
“天下人只愿知道自己希望知道的,也只愿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荊宇道。
“天下人不必知道,更不必相信。”薛裳道。
“請薛前輩賜教!”
“我來只是送別。”
“送別?喬弦?”
薛裳不再多言,一支玉笛橫起。
不染紅塵卻枉碌,蒼暮何須向辰星。
弦輕白殘亂悲處,玄英自此駐靈心。
笛音若風(fēng),吹來云霧。頓時寒風(fēng)瑟瑟。但那云霧并未遮掩天際,只留一窗星辰閃耀。
笛音若雪,飛舞漫天。忽地大雪漫天。雪大如花瓣,隨風(fēng)飄落,不久便將靈柩遮蓋。
笛音若月,起伏相映。時而高亢嘹亮,春風(fēng)化雨,時而低吟淺唱,剝離萬物。
笛音若仙,瑤池仙音。白雪皚皚卻高聳擎日,便如喬弦那般承天命,惹災(zāi)亂,卻又不如她那般養(yǎng)災(zāi)亂以避災(zāi)亂。
“這便是傳說中的北海登仙曲吧!”
笛音方落,大雪依舊,簫媛沉醉許久才回神過來,不禁感嘆。
“此乃北海登仙曲中瑤池一章,思來想去竟與喬弦生平有些相似。只是可惜可憐,又可悲。”
“薛前輩何出此言?”
“因她心在江湖天下卻惡貫滿盈而可惜,因她如此隕落卻無人悼念而可憐,因她深藏心中之愛卻窮盡一生罪惡無法母子相認(rèn)而可悲。”
“母子相認(rèn)?”
“喬弦一生都是謊言,不論是在江湖之中,還是在天下之巔。”
“薛前輩知道些什么?”
“喬弦與你二人相見之前來過玄冰閣。”
“所以前輩今日才會來此?”
“是也不是。喬弦曾有一子,生于玄冰閣,幾月之后便被我送還其生父。”
“前輩向來遠(yuǎn)離凡塵俗世,想不到竟曾與喬弦有這搬過去。”
“玄冰閣不贊同喬弦行事作風(fēng),卻佩服其志向抱負(fù)。簡而言之,玄冰閣只是不想卷進(jìn)禍亂罷了。”
“前輩可知喬弦后人如今身在何處?”
“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荊宇不解,不知薛裳此言何意。
“萬物向陽而生,正道之光皆源于日,刑開便是普照大地之日。日暮黃昏,黑暗叢生,唯有明月星辰可帶來光明。月相多變,如喬弦那般,卻不如喬弦心思難料。”薛裳道,“刑開曾自比太陽,喬弦則自比月亮,日月星辰,天下須有日月才得以看到明天,而星辰永恒,無論白晝黑夜。”
“前輩之意是說喬弦是我生母?”荊宇驚訝。
“前輩的日月星辰之說有些過于勉強(qiáng)了吧!”簫媛辨道。
“自荊棘林慘案至今已有三十多年,我若言蒼翠星辰的意向是喬弦有意而為,可否相信?”薛裳平靜道,“荊棘林慘案正是刑開與喬弦謀劃,以刑開一命換得江湖一時太平,也以刑開一命換得喬弦掌控天下之巔。”
“怎會如此?”
荊宇后退兩步,險些跌落懸崖,幸在簫媛及時阻攔。
“若無喬弦,宇天絕無可能帶你回傲劍山莊。若無喬弦,傲劍山莊或會早些許年就被滅門。若無喬弦,蒼翠星辰劍絕無可能帶著龍吟與袖里乾坤如此順利地行走江湖。若無喬弦,江湖天下絕非現(xiàn)在這般江湖天下。若無喬弦,以天朝之力絕無可能抵擋夷狄倭屢次來犯。”
“傲劍山莊還是被滅門,不該死的人還是死了不少。”
“這便是明月之主。正義須有代價。相較天下蒼生,傲劍山莊又算得了什么?但她也有失算之時,些許事的確失控了。”
“前輩所說或許為真,但荊棘林已有我雙親之墓,這些年來我怎會從未聽說過此事?”
“如今算來,知曉喬弦是蒼翠星辰劍母親之人屈指可數(shù),宇天與公孫瑜亮已經(jīng)不在,除我之外,便只有簫逸與南琴了。”薛裳道,“口說無憑,有荊公子出生時喬弦所留這一封信件與信物為證。”
薛裳言罷,遞上一封信件,一枚紅薔薇腰墜。
信封書道:“結(jié)束后煩請薛裳代交于我兒。”
紅薔薇腰墜刻有喬弦之名,看似普通,卻不普通。
“這腰墜……是薔薇海師祖所留信物,看似普通腰墜,卻可萬毒不侵。我曾聽師尊說過,紅薔薇數(shù)百年歷史,唯有喬弦得到過師祖留下的信物,原來真是這般。”簫媛驚到,“腰牌正面留白刻字,背面嵌著半枚夜明珠。”
“如果真是如此,荊棘林中我母親的墓里埋的是什么?”
“你可知喬弦為何約你來此見面?”
“為何?”
“刑開也葬在此地。她曾說過,你是她唯一的對手,她也是你唯一的對手。何謂蒼翠星辰?蒼翠向陽而生,即是蒼生,星辰與日月共舞,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