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得沒了牙，便還是就你一個人在維護啊。”

　　從一團陰影里，傳出這樣的話來。

　　一個老頭子，埋在懸浮于半空中重重疊疊的符號里，盤坐在地上知道是在跟自己說話，但沒搭話。

　　這里是，天庭。泛人類綜合管理系統。

　　自最初統合三百六十五臺生體處理器到現在，盡管緩慢，也已然積累了龐大的體量。

　　除底層天規固定不變外，自動增設天規一萬三千六百一十八條，補充條款三十二萬兩千六百八十八條。李耳全部審視之后，自己又填了七十四條，主要避免那些一心“合道”的想差了跑這里殉道來。

　　每年例行維護，調查協調。雖是已然窺見大道一角，竟也辨不出歲月來。倒是天庭的計時器老老實實地記著：已運行三千零六十七載。

　　陰影見老人不搭理自己，轉了語調：

　　“碧霞未必鎮得住那狐貍。強閉天梯千余年，來不讓來，走不讓走，說又不說清。蔣歆是沒能力砸了你這套，可地公與那狐貍到底怎么想的，你總歸要在意。”

　　大抵是維護告一段落，老人垂著眼，撇了一眼陰影，低聲道：

　　“碧霞教了胡小子幾千年大道之音，胡小子記恩不逾越，哪里談得上“鎮”。福德為了試探連拐杖都不要了，借地脈送給了個小家伙，砸了一個反應堆，自己反而后悔了。至于蔣歆……”

　　平白說，飛升的資質，蔣歆還是有的。可天梯一閉，悟不通大道之音便飛升不得，活生生天仙憋成了地神……

　　沒能力是真沒能力，就是瞎嘚瑟，卻也怪不得。

　　天梯一閉，本能飛升而不得的多了，瞎胡鬧的卻就那么幾個，管又管不得。

　　是了……等等！

　　“你不是我的心魔？！”

　　【你猜呢？】

　　陰影消散為無形，老人反應過來，自己被心魔同外人聯合起來擺了一道。

　　他搖搖頭，也不深究。繼續修著他那永遠也修不完的系統。

　　“人類到底能不能和AI談戀愛？真是我太古板了嗎？”

　　一邊嘀咕著，老人一邊啟動了完全觀測系統。

　　“安，你這抱的，什么東西？”

　　一堆七零八碎的零件，勉強被小姑娘捧在懷里，走兩步還灑一點。狐貍看了又看，結合著氣相勉強看出個人形，到底沒弄懂問出口。

　　“應該是……方諸偃？”

　　自己編出來的瞎話自己清楚。小姑娘自己毫無底氣，偏偏他人都一副確信的樣子。這家伙被剖開的時候——盡管是自己在這家伙近乎明示指導下動的手，沒想到真是機巧填充的內在，拆開來也想不透為何能如此……栩栩如生？

　　不是禿子常用的奪舍，也并非什么荒神野神……

　　“方諸？里方諸？方諸里？”

　　狐貍覺得不太對勁，那地方主事的常年不在，好東西半點沒有，陳年老坑一堆接著一堆。無靈而如生的機巧，自己虛長幾年，或許也能做出來。可拆了還能動，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是，能動。

　　對于安來說，拆到后期的時候，這家伙的機能已經停止了。可這家伙不過是在裝死，不僅如此，被堆在上面的“腦袋”還很安詳。這可真是……

　　狐貍撲上去，一爪子將“腦袋”拍飛起來。難得的安逸被打斷，頹廢亦不得不睜開眼睛看著狐貍。其他的零件都化作一團黑煙散去，小姑娘還一頭霧水，鬧不清情況。頹廢旋在空中可狐貍對視了一瞬，兩邊就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無道來的？”

　　“可能是吧。”

　　頹廢（頭）旋轉著落在地上，被狐貍一爪按住。二者都沒當回事，反把小姑娘嚇一跳。

　　【可能是你個大頭鬼，這里的無道是指天外天的外面，秩序未定的地界。】

　　頹廢眼珠微微動了動：“貌似不是。你這里貌似比我哪里還糟些。”

　　塵土順著嘴部動作混入，頹廢也毫不在意。畢竟整個下巴都鑲嵌在土中，也沒辦法。

　　狐貍也猜到了可能不是，搖搖頭，平時安將“超脫”掛在嘴邊，手里有了契機，卻完全不認得，甚至有點害怕。因此這樣談也不妥當。剛想到這里的時候……

　　天，突然黑了。

　　這樣說并不準確，倒不如說，突然就瞎了一般。但是一切的輪廓又分明，而這感知也失卻了顏色。

　　就連氣，也失去了顏色這一屬性。

　　一個似曾相識的老頭子，用著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向下撲來。狐貍跳開，老頭子變掌一撈，將頹廢（頭）撈在了懷里。

　　“不是。”

　　老頭子搖搖頭，擠出兩個字。

　　【想差了，差一點。】

　　詭異的信息浮現在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

　　于是天又恢復了正常，只老頭子、人偶頭顱及狐貍都失去了蹤影，只留安一個人在場。

　　倒也不是誰有心丟下她，純粹是，道行不夠，沒反應過來也跟不上，于是欲哭無淚，況且，身后還有追兵。

　　原本應有的救兵也沒了。

　　理清狀況后，小姑娘咬咬牙，接著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