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星,公歷2137年,南城外,夜。
“老頭子,你說這世道是造了什么孽啊,這挨千刀的黃皮狗子,村里八十多口人,就剩下咱們兩個老東西了....”
一座黃土包上,兩個面容饑黃的,衣著襤褸,六十上下的老夫婦,緩慢的揮著鋤頭。
老夫婦周圍身邊,有著分別大小不一的黃土坑,里面擺放著一具具破損的殘軀。
尸坑中,男人們面容猙獰扭曲,怨毒,憤怒,但更多的是極度不甘,無力,女人們則多是麻木空洞,少數幾個面孔充滿恨意的,卻比其她人身上受到的虐待痕跡,更加的嚴重、凄慘。
眼前的場景就如同魔鬼的畫幅,讓人心悸,但更加讓人恨意的刻骨銘心。
夜風冷冷不息的吹在這宛如地獄的亂葬崗,一副副極致惡怨的面孔,在不甘的凄吶,咆哮。
但卻如同深沉的黑夜,充滿絕望。
“老婆子啊,這是咱們的福氣勒,老天讓我們上山采藥,逃過一劫,就是想讓咱們幫鄉親們入土為安,不讓他們做孤魂野鬼.....”
“放心吧,等咱們下去后啊,跑快點,趕上張老三他們,得讓他們好好感謝咱.....”
小老叟說完,艱難的鋤完最后一堆土,就攤倒在了土坑上,喘了會氣,從后腰掏出一根旱煙槍,巍巍顫顫的點了起來。
呼哧呼哧.....
一大口濃煙仿佛伴隨著老叟大半生的心酸苦難,一口氣都吐了出來,藍色的濃煙漂浮在空中,經久不息。
老叟也似乎卸下了全部的力氣,身體更加瘦弱,單薄,就像一根燃燒殆盡的蠟燭,僅剩下最后一點油芯在微弱搖擺著。
老婦人看著陪伴自己一輩子的老伴,腳尖踢了踢坑上的小碎石,就坐在老叟的身旁,滿是疲憊的身體靠在那看起來要散架的肩頭,卻很踏實安心,往若依舊。
“老婆子啊,這輩子娶了你,俺算是值了,你個城里的大家閨秀,跟我一個揮鋤頭的糙漢子過了幾十年,真是委屈你了.......”
“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你可千萬千萬別再遇上我...以前有個道士給我算過一卦,說我前幾世造過大孽....要用十世苦難身來還........你可別再跟著我繼續受苦咯...”
“哎...也不知道咱們下的藥管不管用.......不過俺這把老胳膊老腿的也算盡力咯.....給鄉親們也有個交代了....就怕牽累虎子...”
“不過也不應該......虎子那臭小子身手可是杜師傅教的...身手好著勒......”
“這世道啊...俺相信肯定會好的...咱們這幾千年的扎根的地方,還能讓一個彈丸之地的土泥鰍給弄沒了?”
“要俺在年輕個十來歲...還用下藥么...我一把大刀,就可以殺的黃皮狗子哭爹喊娘的...”
“大柱子也是,叫他跟我練功夫不練,說什么練一輩子功夫不如一把槍實在,結果呢,他奶奶的,村里一個黃皮狗子尸體都沒看見,真丟我的老臉啊......”
“嘿嘿....老婆子...俺又琢磨了一下...下輩子還是要跟你在一起....不用拜堂成親...俺給你當牛做馬....就想多瞅瞅你....”
“這輩子還沒瞅夠勒.....”
“老婆子....你啊...平常就少話....現在就干脆不說話咯...”
“那就睡吧...俺也累了.......”
“老婆子……等等俺......”
“等等……”
——————
清冷的月芒,照在隱隱散發血色的孤墳上,埋葬在土壤里的幾十具殘軀似乎受了月光的挑動,體內的污血開始復蘇,緩緩的流動......
朝著離月光最近的土包上聚集著,漸漸的形成了一個嬰兒模樣,卻在每次快成功的時候崩散,周而復始,但可以隱約聽到嬰兒的哭啼聲。
寂靜的夜里,哭啼的聲音顯得特別的刺耳。
就像一把聲控的密碼鎖,打開了地獄的大門。
所有的殘軀仿佛遇到了熾熱的熔漿,迅速的融化...帶著血、怨、恨,繼續朝著血嬰的方向聚合。
最終....
一個滿身血紅的嬰兒在土坡頂上成型,白色的月光也受到嬰兒的影響,染紅了月色...
血嬰緩慢的睜開了眼睛,眼眶內卻是一片漆黑空洞,心臟處位置也是如黑洞般,不可見底,但幼小的身上卻散發著讓人跌入深淵,混亂的罪孽...
憤怒
怨毒
毀滅
死亡
絕望
........
世界所有的負面的情緒,似乎都集中在了血嬰的身上,如同罪孽本身一般,周身也有無數的怨魂在哭喊嘶叫,讓人不寒而栗。
血嬰晃動了一下脖子,想往前爬一小步。
而就在他動身的一剎那,全身卻出現許多黑色的絲線,蔓延在了血紅的皮膚上,就像要把血嬰分割開來。
“哇...哇....哇...”
血嬰痛苦的喊叫,兩只小手拼命的擦著身上的黑線,卻怎么也擦不掉。
黑色的絲線逐漸變的粗大,就像一塊橡皮擦一樣,在把原本不該存在的血嬰從這個世間上剔除掉。
“嗚嗚....嗚嗚...”
過了許久,血嬰只剩下了上半身,他好像也明白了自己命運,他不在反抗,只是低頭嗚咽,用小手朝著空氣揮舞了幾下,仿佛想要留下一些痕跡。
而就在這場詭異、怪誕、沒有觀眾的戲劇似乎就要散場時。
靠在土堆上相互依偎的老夫婦尸體,也如之前殘軀一樣,融化起來,不同的是,之前的污血是黑暗,是恨,是怨所組成的。
而老夫婦的血液,卻帶著溫暖,依戀,希望。
血液沿著土坑,緩緩的注入血嬰的身體里,漆黑的眼睛和心臟處,頓時間涌出無數的血管,不停的編織著。
最后,血嬰的眼睛如同正常嬰兒一樣,黑白分明,眼神里是與自身黑暗氣息完全不同的單純,美好,純凈。
黑色的絲線,終于停止了下來,緩緩退去,消失的下半身也重新凝聚了出來,身上血紅的皮膚,變的白嫩起來,一眼看去,和其它嬰兒已經毫無分別。
只是后肩處有一道大約五公分的黑線,灰暗罪孽的氣息隱約的漂散出來,猶如惡魔緊閉的獠牙,蠢蠢欲動。
血嬰朝著老夫婦的方位看了看,神情有些難受、不舍、猶豫了一會后,小嘴咬破自己的手指,頓時,從傷口處,飛出了一百多道血絲,瞬間消失了黑夜中。
做完這些后,嬰兒后肩的黑色絲線好似變長了一點,眼神中也不在那么純凈如一。
嬰兒最后看了一眼前方,就轉身緩緩的爬向更深處的亂葬崗中心。
不久之后,南城那傳來凄厲的哭喊聲...
宛如妖魔在活生生的噬人,一口一口把人給嚼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