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宛裝作沒事情發生照樣去準備下午的手術。手術結束后臨下班前，進了辦公室關門上鎖，走到座位前從包里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過去，然后摁下了錄音鍵。

　　電話那頭嘟嘟了幾秒后通了，“喂？你好？”

　　好聽低沉的男士聲音，帶有磁性卻冷漠。

　　“我是程宛，你寄過來的東西我看到了。”程宛道。

　　“那程醫生考慮得怎么樣了？”對方直接說明來意。

　　“...我們約個地方談吧。”程宛轉了轉眼珠子，沒直接回答。

　　電話那頭很謹慎，遲疑了一會兒，淡淡說道：“程醫生，勸你還是別耍小聰明，我有的是方法讓這件事風平浪靜，之所以開出這個條件，也是不想讓事情鬧大，程醫生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應該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程宛聽完這話反而笑了，看了眼窗說：“何女士現在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你也知道像這種憂郁癥患者情緒都很不穩定，更何況處在這樣水深火熱的境地，到時候要是做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那頭默了片刻，說：“你想在哪兒見？”

　　程宛把音量開到最大，在手機上迅速發了條微信給那位警局的朋友，然后道：“明早10點在市區外的卡法咖啡廳吧。那里比較偏僻和安靜，一般不會遇見熟人。”

　　對方朝身邊的人低聲耳語了一句，回頭道：“我明天有行程怕是無法前往，程醫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明晚八點后到豐丞大廈來，到時會有司機過去接你。”

　　對方說得客氣，但語氣里透著一股高傲，程宛聽著不舒服。

　　她抿了抿嘴，說：“要是我不想去呢？”

　　對方嘆了口氣：“程醫生要是不過來的話，我只好采取其他措施了。還有您那位同事和程醫生一樣是個優秀的人民醫生，我想她應該會對我們接下來的合作感興趣。”

　　這就是威脅了？程宛咬著唇，道：“好。明晚見。”

　　今晚遲晟要來接她去吃晚餐，自從昨晚和他開誠布公后程宛反倒釋然了，不管遲晟還有些什么現在不能告訴她的，但他們之間也不能這樣僵持下去。更何況還加上一個方越，她不想被夾在兩頭。

　　她之所以今晚答應和遲晟一起用餐，是想借機探出那個Alex到底是不是那個患者的情人，現在不需要了。那件信封里就放著十萬元的支票和那位患者的照片，對方的意思很明顯。

　　程宛去取車時給遲晟發了條信息說今晚有事去不了。不到十秒遲晟的電話就打過了，程宛想了想摁了拒接，想過會兒再給他打回去。可電話又打了過來，空曠的停車場鈴聲顯得特別急促，好像電話那頭她不接就不罷休一樣。

　　程宛只好摁了接聽，還未開口，熟悉的聲音就傳來：“你還在生氣？”

　　“沒有。改天再約吧，今晚我真的有急事。”這是實話，但這急事的內容是不能告訴遲晟，只能放他鴿子了。

　　她坐進車里，摁了免提，然后在包里找頭繩，翻出一條藍的又翻出一條黑的，一時拿不定主意。

　　“藍的好看。”電話里那頭悠悠地說道。

　　程宛一愣，“什么？”猛地一回神，拿著手機下了車，四處看了一圈，問：“遲晟，你在哪里？”

　　“三點鐘方向。”遲晟淡笑。

　　程宛看見他那臺車子了，走過去一看遲晟倚著車門不知站了多久，他一身休閑套裝，神采英拔，正靜靜地看她。

　　這下輪到程宛尷尬了，突然有種被抓包的感覺，但遲晟也沒讓她尷尬太久，“你早上答應我了，你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拒絕。”

　　“我真的有事，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

　　“是要去見什么人嗎？”

　　他不會以為她要去見方越吧？程宛想，道“是，不過你不認識。”

　　“你們約了幾點？”遲晟問。

　　“離現在還有一個小時。”程宛只好坦白。

　　遲晟笑了，走近幾步，幫她順好額頭的碎發，開口：“那還有時間用晚餐，上車吧。我定了地方，你不來的話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獨守了。”

　　“你可以找人陪。尹薄行或者嚴征或者哪個佳人。”程宛突然說道。

　　見遲晟盯著她看，兩個目光對視著，似乎要看出她眼里的別的情緒。

　　遲晟呲笑一聲道：“我只想你陪。”說完打開了車門。

　　程宛愣了愣，只好坐進去。遲晟滿意一笑，關好車門，從另一側上了車子。

　　他們到了一家很雅靜的小巷，彎彎繞繞還能看到一旁的稀稀落落的行人，巷子是那種舊式的民房，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四周的兩面墻已經被重新翻修過，青苔石磚紋古樸典雅。在A市這樣的繁華城市像一只隱藏許久的珍寶，需要有緣人才能找到。

　　他們最后在一個小館停下停好了車，程宛下車后注意到一旁不知從哪闖出的小貓，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偏這小貓也不怕人還過來蹭了蹭程宛，她愛心泛濫，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貓咪的頭，又軟又暖毛茸茸的，她不由地輕聲也學著“喵”了兩聲。

　　遲晟從另一側車門走過來，看程宛在一旁逗著小貓，漸漸勾起了唇角。頗有興致地說：“它倒不怕生。”

　　“這得分人吧，是不是啊，小貓咪。”程宛撫了撫小貓的頭，正要抱起它，結果它扭頭一見遲晟就跑開了，還回頭看了兩眼遲晟，跳上墻不見了。

　　“..........”遲晟咳了聲，“看來它不喜歡我啊。”

　　程宛銜著笑，道：“是你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一般生物駕馭不了。”

　　遲晟在背后悠悠地道：“嗯，既然駕馭不了就被駕馭吧。”

　　她拍拍裙子直起了身，故意不看遲晟灼灼的目光，沒再說話。

　　遲晟笑了笑，兩人進了這個小館。老板娘一見來了客人，客氣地招呼：“兩位想吃點什么？今日推薦松蘑醬肉和酒釀桂花圓子。”

　　“那就這兩樣吧，圓子晚些時候上，再加個白灼青菜和梅子脆皮鴨。”遲晟笑著應到，回頭問程宛：“可以嗎？”

　　程宛點了點頭，這幾樣菜她都喜歡。

　　這里的菜品果然不錯，別看館子不大，但每個菜色香味俱全。只是味道不好找，難得遲晟能發現。

　　“你怎么發現這家小館的？”程宛夾了一塊醬肉問。

　　遲晟想了想道：“不記得了，好像是快畢業時的一個夜晚來的，那時喝了很多酒，胡打胡撞地就進這家店，幸好當時老板沒把我當做醉鬼轟出去，不然我可要在街上睡一晚了。”

　　老板端了一份梨汁過來，在程宛面前放下：“可不是，醉醺醺的就進了來，也不知是喝了多少酒，要不是看他長得帥氣才不留他呢。”轉頭對一旁詫異的程宛道：“這是贈送您的，看您剛剛聲音有些干啞，喝碗梨汁潤潤肺。”

　　程宛說了聲謝謝，遲晟看出了她眼中的詫異，對老板擺了擺手道：“老板，有女士在，給我留點面子啊。”

　　老板是個快六十的人了，一輩子爽朗熱情，開口笑道：“好好，在女朋友面前給您留點面子吧。話說啊，要不是當時有您出手，我這家店也不會做到現在，說起來還是托您的福啊。這幾年客人雖不多，但比幾年前已經好太多了。前些日子我和老伴兒也在城里買了房，或者日子就入住了，到時還請兩人來吃個飯吧。”

　　程宛不知道有這么多故事，饒有興致地聽著，在老板笑呵呵地下去后，托著下巴問遲晟：“看來你挽救了一家，老板很感謝你呢？”

　　遲晟笑了笑：“舉手之勞，像這種小館其實很多，這些年已經慢慢消失不見了，當時幫她們一把也是機緣。”

　　他歪著頭看程宛問：“我們現在算不算也是一種機緣呢。多年后，我們都還能坐在一桌，一起吃著飯聊著天。”

　　“也許是吧。人海茫茫，該相遇的還是會相遇，只是機緣這種東西轉瞬即逝，當時沒抓住最后就再也遇不到了。”程宛低下眼眸輕聲說道。

　　遲晟伸出手握住程宛的手，她有些抗拒但沒掙開，遲晟的聲音悠悠地傳來：“所以，我會把她牢牢拽住，誰都搶不走。”

　　程宛抬頭和他對視，又別過眼，從碗里舀過一顆圓子放進口中。

　　包裹著蓮蓉餡的圓子清甜可口，正如她現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