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易了容，粘了絡腮胡子，著一身窄袖灰袍，化做一個莽漢。

　　行路一日，總算到了一個小鄉鎮。

　　我拉著我的跛驢，進了客棧。

　　“住兩日，來一壇黃酒，再爆一盤螺螄，”我掏出碎銀，“且安頓好我這驢子，它也累了一天。”

　　掌柜吩咐小二牽走我的驢子去了馬廄，我尋了個位置坐下，等著酒菜上桌。

　　“快看啊，青龍幫剛貼的新榜。”隔壁桌一個青年指著客棧左側的墻壁。

　　青龍幫…

　　我驀得一驚，本以為尋到青龍幫的消息要好一陣子，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殺妻之仇不共戴天，思及此，我按下心中憤恨，抬頭看去。

　　那張貼的告示占了墻壁不少版面，泛黃的紙面落了一條青色盤曲的龍紋。

　　“瞧瞧，我不識字，上面說的什么？”告示旁是個胖碩的粗漢，說話間帶著北地的口音。

　　“青龍幫在江湖招人。”回答他的是個瘦削的年輕男子，兩人應該認識。

　　酒菜上桌了，我斟了一碗滿上，黃酒不烈，但我享受幾碗下肚的后勁。

　　江湖事變幻更迭，斗轉星移，一路走來，竟聽了不少未曾聽聞的名姓和武林新事。

　　想必青衫客這一名號，早已消失在江湖了吧。

　　我笑著搖了搖頭。

　　“兄弟，搖頭做什么？”

　　驀得肩頭一沉。

　　轉頭往后，原來是方才告示旁的那位粗漢和他同行的伙伴。

　　“沒什么。”我笑著招呼他們坐下，又叫小二拿兩壇花雕來。

　　“鄙人胡后群，家中排行老三，你叫我胡三便是，我原是惠州城一屠戶。”胡三朝我抱抱拳。

　　我亦回禮。

　　“這是我新交的知己好友——錢淺析。家里原是在徽州做鹽商生意的。”

　　與胡三不同的是，錢淺析染了一身文人的書卷氣，溫和有禮，眼神里又帶有幾分精明。

　　“鄙人祁月云，家住蘇州城，而今三十好幾，無妻無母，出門想過活幾年無拘束的江湖日子。”

　　大仇未得報，不宜透露真名姓，我便拆了青衫客的月和衣，又組了云上去，喚作祁月云，再隱去原住洛水的事來。

　　至于我原叫什么，年代久遠，記不清了，就同我妻女一樣一并塵封在那洛水河好了。

　　想著，我端起酒碗，“此番趕路，你我相遇實是有緣，我敬你們一杯。”

　　我對著他二人一飲而盡，耳邊響起他們痛快歡暢的大笑。

　　辣酒入喉下肚，宛如毒蛇，喉間的那股子酸意被辣意覆蓋，讓我頓生出幾分前世今生的清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月云兄好酒量！”胡三把手拍在桌子上，“我和淺析兄要趕往漳河縣，不知月云兄可愿與咱們做伴一同前去？”

　　“漳河縣？”我頓了頓，腦海浮現出客棧里張貼的新榜，“還不知二位兄弟前去做甚？”

　　我放下酒碗。

　　“不知月云兄可知青龍幫？”

　　“早些年在洛水居住時聽聞過。”

　　“那便是了，青龍幫——而今天下江湖的第一幫派，現下在漳河縣招人！”

　　“哦。”我故作恍然大悟狀。

　　“云兄可愿一同前往？你若不愿，另有所志，咱家并不強留！”

　　“胡三兄說笑了，”我拱手而笑，“而今我只身一人，左不過吃喝玩樂，皆已見識，想來去江湖闖一闖也是好的。”

　　“哈哈哈哈哈如此說來，咱們可算一拍即合了！”

　　我正同胡三說笑吃酒，客棧里卻跑進幾個驚慌的行路人。

　　“快！快把門關了！來了，又來了！“店小二聽聞行人的呼喊，急忙忙準備落鎖關門。

　　“慢來，”胡三呵道，“不是我胡三粗莽傲慢，咱家覺得著實好笑，這大白日里何故如此驚慌？”

　　“客官是外鄉來的吧，三年前平水鎮后山來了一群山匪，占山為王，幾年來鄉親們都不得安寧，這會子山匪又下山了。”店小二麻利地鎖上門。

　　“我道是什么，正想著大年三十未至，卻家家關門避著山上來的年獸，原來是避著藏在山里的一窩老鼠。”我將酒碗里剩著的花雕一飲而盡。

　　拿起放置在長凳的青云劍，起身站定。

　　“誒，云兄果真俠義，不過殺匪還愿帶上我等。”一旁，錢淺析執扇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