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了嗎雪嫣小姐。”南宮修問道。

　　“你們應該很親近吧。”周雪嫣看著南宮修宛若死水一般的眼睛。她總覺得里面藏著一點模糊的憂傷。

　　“算是吧，我們年齡相仿。”南宮修遲疑了一下，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流云的樣子，他就像個影子一樣，南宮桀親手為他訓練的影子。

　　“其實他早就放棄了復仇，他想兩人今生只以師徒相稱也挺好。到底是太天真了，南宮宇從未變過。”南宮修長出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們想造勢，那我們就去人多的地方。”

　　周雪嫣點了點頭，她很清楚南宮修不是任他們拿捏的人，但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不介意配合周家，畢竟他確實需要周家的幫助，他們逛遍了大半個墨瀾城，外人看來他們就像一對情侶。周雪嫣喜歡首飾，每一件幾乎都要問一遍南宮修“好不好看。”

　　南宮修卻只是敷衍的回答：“挺好的。”周雪嫣不厭其煩，每一件南宮修說好看的東西，他都會讓商家包起來。然后讓南宮修拎著。認識他們的人都會稱贊一句，天作之合。

　　晚夜的鐘聲響了，鐘鳴的第七下，南宮修拎著大包小包跟著周雪嫣爬上了鐘樓。準確來說是溜上來的。這座鐘樓是雅軒資助修建的，結合了云界頂尖的機擴技術，只需要輕輕撥動幾下樓內的發條，巨鐘便數月不會止息。建成以后這里一直是情侶們約會的圣地。當然也只是鐘樓下，像他們這樣直接爬上鐘樓的應該還沒有過。樓梯順著四面的墻壁漫向鐘樓的頂端。周雪嫣看著頭頂轉動的巨大齒輪，他們相互咬合，生生不息。鐘樓里回蕩著它們律動的聲響。

　　“云界的工匠們是如何做到的。”周雪嫣贊嘆道。

　　南宮修看著漫長的樓梯，他也只是聽說過那些工匠們的杰作。云界是個靈力稀薄的地方，他們把目光投向了另一種可以代替它的力量，黑水銀，大約三百年前蒸汽動力誕生，在那之后便被很快應用到戰爭，云界的皇族依靠它完成了云界的統一，他們開始精煉火藥，然后打造鋼鐵一般的軍隊，云界的人的稱呼那場變革為工業革命。

　　一百余年前，第二次工業革命開始，云界天才莫文.卡爾將黑水銀再度精煉，這項技術是劃時代的變革，它提供了比普通黑水銀強大數十倍的能量黑金。人們可以驅動更大型的器械，機動甲胄也隨之誕生。

　　但是三界距離太過遙遠，海域上還有海獸橫行，彼此并無太多交流，所以也未曾有人真正見識過那些傳說中的東西。但雅軒商會開拓了穩定的靈界航線，同時靈界蠻族控制了落日峽，以落日峽為跳板，三界開始依靠雅軒互通有無。

　　月光穿過齒輪的縫隙照在南宮修臉上，南宮修覺得有些刺眼。他想起了神凰城頭的某個晚上，那個女孩坐在高大的城墻上，晚風吹過她的臉頰，那晚的月光也是這么美。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里只有一片虛無。

　　但周雪嫣抓住了他的手，拉著他跑向更高的地方，穿的鞋子不方便便直接脫了下來，頭飾不方便，便隨手扔下鐘樓。南宮修眼神空洞的看著那個女孩。他們跑到了鐘樓頂端，窗外火紅色的煙火綻放開來，照亮了她的臉，她是那么的漂亮，像是一朵藍色的薔薇。南宮修欲言又止。那些本該被他封存在腦海中的記憶又跑了出來。該死，他們明明已經再不能相見了啊。

　　南宮修本能的將手縮回來，不敢再去觸碰從窗臺灑落的月光，周雪嫣疑惑的看著他，晚風吹起她的秀發，窗外煙火迎來高潮，人聲鼎沸。而鐘樓內，南宮修低著頭，沉默不語。

　　“怎么了，修。”周雪嫣一臉疑惑，她緩緩走了過來。南宮修剛好在在下一級的臺階，周雪嫣摸著南宮修的頭，緩緩靠近自己的胸口。就在快要觸碰到的一瞬間，南宮修往后退了一步，徹底隱沒在樓梯的黑暗中。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周雪嫣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說話的語氣不容拒絕。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南宮修。一路上他們沉默無言。

　　回到家，南宮奕便把南宮修拉到一邊，一臉不放心的想傳授他追女孩子的技巧。南宮修抓緊找了個借口溜走。他回到房間便開始了修煉，韓氏的血脈讓他在靈篆上進境極快。那個夢境需要特定的條件才能進入。他回想起那晚的經過，疲憊？南宮修將靈力揮霍一空再度入眠，他還是失敗了。第二日一大早推開門就看到，周雪嫣已經在等他了。

　　“早上好，今天我們去哪玩”周雪嫣帶著笑意，她還是那一身標志的淡藍色裙擺。

　　“我想去藏書閣。”南宮修很直白的說道，與其說是南宮修陪著周雪嫣，倒不如說是周雪嫣跟著他，她的目的昨天其實已經達到了，但她不介意再多觀察南宮修幾天。他們對昨晚的事絕口不提。哲言學院擁有僅次于人界兩大帝國的書庫，南宮修曾在這里修行過三年。這里的管理者是墨瀾城的城主，洛子鄢，但他很少露面，有的只是一些勤工儉學的學生。南宮修不曾到前臺來過，因為洛子鄢給他安排了頂層的通道，但他今日不是為了頂層那些古籍。

　　今天值班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她帶著一副眼鏡，臉上有一些雀斑。看到南宮修有些慌亂。南宮修記得她，曾經在課上回答被曹雅提問時，她有提醒過自己。依稀記得孫浩然說過她是某個商人家族的小姐。

　　“我想借閱有關神話時代記載的史書。”南宮修打了個招呼。

　　“嗯，好，你跟我來。”女孩低著頭不敢與南宮修對視。

　　“哎呀呀，女人緣蠻好的嘛。”周雪嫣附在南宮修耳邊輕聲說道。

　　“抓緊時間吧。”南宮修沒理會她，跟著那個女孩來到了一層的最深處。巨大的書柜有數個南宮修那么高。他只能抬頭仰望。

　　“這些都是。”女孩指著這一排漫向遠處的書架。

　　“謝謝。”南宮修禮貌的說道。

　　“不，不用客氣。”女孩子低下頭怯生生的跑開了。

　　“你到底要找什么？”周雪嫣看著這些數不清的書冊，頭皮發麻。

　　“一柄槍，上面篆刻了一些很特別的紋路。”南宮修拿起一本叫《神國紀要》的書。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我也找本書看吧。”周雪嫣一臉無奈，她已經習慣了南宮修不喜歡找人幫忙的性格。周雪嫣將手指放在書冊的，劃著書冊走向深處。

　　南宮修已經有了目標，他將書冊翻到天之使哲言的隕落，加刻著古奧紋路的鎖鏈將他牢牢困住，而長槍就在他的胸口。那是地之使的武器【天誅】。它神王鑄造的天下間最鋒利的兵器，傳說沒有它破不開的防御。

　　他的能力與哲言有莫大的關系，那個在他腦海深處被鎖鏈困住的人是哲言嗎？但為什么？神話記載，被【天誅】擊殺的人靈魂將被永遠囚禁在深淵之中。“深淵”又是指什么地方呢。還有在天陽城里的人，他又是誰。關于他的信息少之又少。他隨著書架來到盡頭。一本灰撲撲的古籍吸引了他的注意。封面是手寫的，造神計劃手記。這更像是一本筆記。造神？出于好奇，南宮修翻開了他。

　　筆記的第一頁，是這樣一段話，“凡人在神明面前是渺小的，我們需要謀求新的道路，就讓我來承擔這份罪孽吧。”隨后是密密麻麻的手記與實驗記錄。而實驗用的，卻是活人。南宮修表情平淡。他見識過太多比這還要殘忍的實驗，人對力量的渴求永無止境。

　　“第一次實驗，失敗，受體過于脆弱，無法承受能力沖擊”

　　“第二次實驗，失敗，受體過于脆弱，無法承受能力沖擊”

　　“第三次實驗，失敗，受體過于脆弱，無法承受能力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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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次實驗，失敗，受體過于脆弱，無法承受能力沖擊”

　　“結論：目前已知的神力對凡人沖擊過于強大，不管如何淬煉身體，都沒有辦法承受。接下來只有將能力弱化。”

　　實驗掀開了嶄新的一頁，無數次的實驗都以失敗告終，人對神力的契合是一個極其微妙的閾值，而能操作這場實驗的人只有這本筆記的作者。終于，“第兩千四百二十六次實驗，實驗首次成功。受體能力契合，狀態良好。我們終于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隨后是各種新能力的開發與投入，人類成功竊取了神的力量。

　　“第三千三百二十七次實驗，能力將會隨著血脈傳承，演變，甚至更加強大。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筆記來到尾頁：“紀念為造神計劃犧牲的三千九百四十七人，你們將成為人族前行的燈塔。”后面是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三千多個名字寫滿了扉頁。

　　末尾留下的是筆記的作者，這種字體從未出現在人族的歷史上，但南宮修認得就好像刻在他靈魂深處一樣，哲言。

　　這是人族竊取火種的經過，它應該被藏在蠻荒的盡頭，這里是塵世，凡人們不該知道這些隱秘。南宮修突然想到什么，他沒有看到周雪嫣，她是往這個方向走的，而這里已經是書柜的盡頭，藏書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空無一人。

　　南宮修全神戒備，幻術嗎，他聽說過那些能制造幻境的能力，但是眼前的景象太過真實了。他甚至毫無察覺。書柜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個身著黑袍的人。他手里是一柄暗金色的手杖，頂端是用銀色勾勒的瑰麗花紋。南宮修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是不會騙人的。那是達到神境才能散發的氣息。他就這么立在那里遲遲沒有動作。那是邀請的手勢。

　　“喂喂，你醒醒。別睡了，喂。”南宮修聽到了周雪嫣在呼喚他。幻境破碎，他睜開眼睛。不知什么時候他睡著了。

　　“你就是這么看書的？”周雪嫣調笑道。

　　“累了而已。”南宮修面無表情。周圍依舊人來人往。南宮修知道，那個人還在。他是在邀請南宮修前往蠻荒的盡頭。

　　周雪嫣知道自己討了個沒趣。時間來到了傍晚，這是南宮修與老錢頭要求交貨的日子。他不介意周雪嫣知道。反正【貪婪】的名字未來將會與南宮修綁在一起。

　　“帶你去個地方。”南宮修故作神秘。

　　“想不到你還是個懂浪漫的人。”周雪嫣帶著一臉意會的笑容。

　　他們來到了下城區，周雪嫣不知道南宮修為什么來這但對這里的環境好像并不陌生，時長拿出一些零碎的銀塊丟給路邊的乞兒。南宮修對周雪嫣的態度略有改觀，那個周家的仆人想必也是周雪嫣這么撿回去的。

　　“這些人已經在想怎么劫你了。”南宮修冷淡的說道。

　　“有你保護，我怕什么。”周雪嫣嫣然一笑。

　　“走吧。”南宮修帶著周雪嫣來到了老錢頭的店里。老錢頭已經恭候多時了。

　　“介紹一下，老錢頭，墨瀾城地下黑市沒有他辦不到的事。”南宮修說道。

　　“作為南宮少爺的未婚妻，我可以給你個折扣。”老錢頭笑呵呵的說道。南宮修呵呵一聲，這的東西打了折扣不還一樣坑。周雪嫣仔細打量著這個老人，她有聽說過這個人的名聲。

　　老錢頭敲了敲桌上的劍匣子。“這是南宮少爺您要的東西。

　　南宮修打開匣子，確認無誤后，將金票放在桌子上。

　　“盛惠，盛惠。”老錢頭搓搓手。

　　周雪嫣一臉驚愕的看著匣子里的東西。“白家怎么會把這個給你。”

　　“我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南宮修一筆帶過。

　　“吶，無關緊要，你早晚會告訴我的。”周雪嫣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手指彈在劍身，發出清脆的聲響。

　　“雪嫣小姐可有喜歡的東西。”老錢頭暴露了奸商的本質。

　　周雪嫣搖了搖頭：“算了，算了，錢沒帶夠，估計他現在也囊中羞澀。”周雪嫣挽著南宮修的胳膊，儼然是一個賢妻的模樣。

　　“二位真是天作之合啊。”老錢頭拍了個馬屁。

　　南宮修走出了當鋪的門。他突然冷不丁的對著周雪嫣問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周家。”

　　“這就趕我走？”

　　“你的目的應該都達到了”南宮修說道。

　　“不夠，或許我們可以更深層次的交流一下夫妻感情。”周雪嫣從背后緩緩保住南宮修，與他緩緩貼在一起。南宮修迅速掙開。

　　“雪嫣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我們六月再見。”南宮修消失在巷口，他很清楚周雪嫣不是個簡單的人。

　　周雪嫣看著南宮修消失在巷口，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她走了上去。車上是一個衣著考究的老人，他一頭銀發，面容白皙，下巴上胡子刮得一干二凈。

　　“你好像失敗了。”老人開口道。

　　周雪嫣挽著他的胳膊像只貓一樣依偎在他懷里：“就快成功了，相信我，爺爺。”

　　老人的右手劃過周雪嫣那張動人的側臉，隨后摸了摸她的頭，像是：“知道所有孩子里，我為什么最喜歡你嗎？”

　　“爺爺的心思，我猜不到。”周雪嫣親昵的在他懷里蹭了蹭。

　　“因為你聰明。”周雪嫣僵在那里。而老人的手停留在了她的脖頸上。

　　“但是別自作聰明，別讓我失望。老人面帶安詳，說話間卻不帶一絲情感。

　　“我明白，爺爺”周雪嫣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以免發抖。她做的一切都瞞不過這個人的眼睛。

　　南宮修并未直接回家，他來到了學院的大門前，準備接婉兒放學，等到的第一個人卻是飛逃出來的曹雅，遠遠看見南宮修，怒氣沖沖的殺了過來。

　　“南宮修。”隔著一條街南宮修都能感覺到他的殺氣。

　　“你他媽居然把我一個人丟那，你知道那幫人是怎么對我的嗎？我從中午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媽的，那仗是你打的，你讓我講？”曹雅一巴掌拍桌上給老板嚇一個機靈。

　　南宮修揉了揉被震的發聾的耳朵，：“你不是來教書育人的么。”

　　“滾蛋，那幫幾十上百歲的老東西用我育人？這么多年出生入死，你說跑就跑，我不管，這頓你請。”曹雅怒氣沖沖的坐下，點了酒菜。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他把目光放在了南宮修的劍匣上。他感受到了當中不詳的靈力。

　　“你怎么把這東西拿來了，這是玩命啊。”曹雅一臉驚訝。

　　“我需要它，人界現在除了我應該找不到第二個人能駕馭它。”南宮修回道。

　　“我知道你想干嘛，蠻荒，我們殺人無數，你敢走出這座城，就會有數不盡的刺殺在等你。”

　　“我的年紀這是最后的機會，那里有通向這個世界盡頭的道路。”南宮修輕聲說道。

　　“世界盡頭？”曹雅輕蔑的一笑。“這種幼稚的理由你還是說給周家聽吧。不管你為了什么，有時間就回韓陽城看看。”

　　南宮修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韓陽城，與墨瀾城一樣，也是三國的交界，但他依托天險成了戰略要地，被大夏，南越，闌月交替控制。直到兩年前闌月依靠滄闌江沿江滅掉南越徹底控制了滄闌江沿線。南宮宇將這里劃做了韓夕的封地。連年的戰亂也注定它是個貧瘠的地方。但夜落軍團的主體就是來自這個貧瘠的地方，韓夕殺光了把控那里的世家，承諾人們能過上溫飽的日子。然而最終他食言了。韓陽城最終成了更加動亂的地方。

　　下課的鈴聲響起，學院的大門前人流息壤，南宮修起身離開。

　　“最后勸你一句，小心些周家，他們不會做沒有回報的交易。”曹雅埋頭吃著東西，自顧自的說道。

　　“再會。”南宮修輕聲說道。南宮婉出現在息壤的人群里，她到哪里都是焦點。盡管都知道這個女孩從不輕易親近她哥哥以外的男孩，但總有人想碰碰運氣。很不巧的是南宮修今日就守在大門外，跟著的男孩子們飛也似的逃開。南宮修在接南宮婉這件事上，從不會遲到。

　　遠遠的看見南宮修，南宮婉欣喜的跑了過來。“今天怎么有空來接我。”

　　“以后會有更多時間。”南宮修摸了摸她的頭。

　　南宮婉吐了吐舌頭：“哥哥大婚之后，哪還有時間陪我。”

　　“大婚之后，我們一家人就去云界，哥哥想辦法找份普通的工作，你一定會喜歡那里。”南宮修為南宮婉描述他早就計劃好未來。

　　南宮婉失聲笑了起來：“哥哥到哪都是焦點。”

　　“你也一樣，我的殿下。”南宮修嬉笑著對著南宮婉行了一個軍禮。

　　曹雅看著這對人流避之不及的兄妹，漫無目的的說道“蠻荒要亂做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