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止城的永安王城外,盡顯奢靡之風:
綢綾白絲云海闊,麗室綺苑勝仙閣。登霓跨霧,嗅香嘗露。華庭蔭底,金磚鋪路,階旁籬下,奇珍異木。四時之境,時辰之景,變幻莫測,風格未復。
此景之中,過十三道院門,登一百零八級臺階,繞花園兩座,入正殿,卻是另外一景:
昏昏暗暗,殘殘破破,零零落落。滿殿灰塵,遍地泥垢。金遇之失色,玉往之生瑕,光照之無影,木來之敗花。
在這陰暗之處正中央的寶座上,坐著一個人,面貌不清。
此人便是泰王,永恒王國的統治者。
“把字由帶上來。”他的聲音很低,陰郁而又可怖。
鎧甲的敲擊聲立刻傳出,兩名衛兵,一左一右,將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粗暴蠻橫地拉進來,狠狠砸在地上。
聽得悶響,已是面目全非的瓷磚地,又一次被染上了血跡。
“字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我的忌日。”
“非也。今天可是我稱王1334周年的紀念日,我怎么可能讓你在今天死呢?晦氣至極。”
“你……你就是永恒王國的創建者泰克威爾?”此人死死盯住泰王,渾身戰栗,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可以認為是,也可以認為不是,混賬東西。”
“太好了,泰克!永恒王國交到你的手里,才算倒霉!哈哈哈……”
這笑聲瘋瘋癲癲,仿佛在嘲笑一切,完全超脫于死亡之外……
“大膽!”
這吼聲,把破舊的大殿震起了一層的陰霾。
“我是這個王國的開創者,我也有權利決定它的走向。”
“那我還是這個王國之上的公民了!我也有……有權利去讓永恒王國走向自由。”
“好!非常好……那我再問問你,這個王國之上,有幾種人,有幾種文化?”
“你不配問我!”
“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就說說罷,永恒大陸,一共有兩種文化,一種是以中華文化為首的東方文化,一種是以希臘文化為代表的西方文化。人,也分為東方和西方兩種——你給我好好看看書吧!就你這點知識儲備,還敢跟我叫板?”
“泰王!這么些年了,您還是這樣逃避!有本事你接著說下去,說說這個大陸上關于人的另外一種分類方式啊?”
“我憑什么要說呢——這是我的地盤,我的王國,我的世界!憑什么要讓你去說三道四?”
“簡直是可笑至極!”
此人笑得更厲害了,連肩膀都開始抽動起來:“泰克,我想問問你啊,我記得很久以前您曾說過,您是中華文化的癡迷者,恨不得把宮殿修的像中國傳說中的仙境一樣。這個永安城這么華麗這么漂亮——那為什么只有這個大殿會讓你造作成這個樣子?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泰王默不作聲,向兩個衛兵做了個手勢……
緊接著,大殿之上,就只能聽到凄凄慘慘,尖銳刺耳的哀嚎聲了。
“啟稟陛下,昏過去了。”
“帶下去吧,明天中午,決。”
“是。”
…………
“泰王。”從寶座的后面,閃出來一個女人。
“怎么了胡力?”泰王的聲音變柔了,沒了方才的冰冷。
“今天不但是您的登基紀念日,還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呢。你我1300多年的相伴,早已讓我們深曉對方的心思了。”
“今天,你是不想當我的臣子,而是想當我的妻子?”
“正是——我想再和你一起說說悄悄話兒。”
“行,想怎么樣都行。無論是臣子,妻子,或是當女王,我都依。”
“哦,泰克……還記得嗎?1300年前……”
泰王聽著,想著——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他感覺自己對不起他的妻子,對不起他的王國,對不起所有人——為了不永遠虧欠下去,他這才選擇了堅持,至于他在堅持些什么,是在延續生命,還是在維持王國的統治?沒有人知道,答案只是在他自己手中。
…………
“我便是泰克威爾,永恒王國的國父。”
“您是君王,一定會有很多令人矚目的成就吧。那么在您自己的統治之中,最有代表性的成就是什么呢?”
“為了讓百姓豐衣足食,資源無盡,王國不朽,我改造了永恒之門。”
“那真的是天大的喜訊了,我誠心誠意地祝賀您。談過成就,那就談談相反的方面吧——誰都會有犯錯的時候,包括君王。那么您認為自己犯過的最大錯誤是什么呢?”
“我改造了永恒之門。”
“這個不是您的成就嗎?”
“我改造了永恒之門。”
“所以這件事也是您犯過的最大錯誤嗎?”
“我改造了永恒之門。”
“好的,已經知道這是您犯過的最大的錯誤了,那請問您后來是怎樣把問題解決掉的?”
“……”
“怎么不說話了?”
“……”
“那好,下一個問題。為了維持這個王國的運轉,您一定廢了不少心力,請問您在這1300多年里面失去了什么?”
“我的全部。”
“那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不必再問了。”
至此,泰克威爾,一顆隕落的巨星,一位沒落的君王,待在破敗不堪的殿里,被奢侈至極的繁華,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自己也被這宏偉的永安皇城湮滅,才算做一種平衡,一種暫時的了結。
大殿的背后,永安皇城的最中心,永恒之門依舊在運作著:
藍光乍現,巨盤懸空,鐵環紅巷。環緣有傭人一百四十三位,環上磕符號九十九萬九千枚,均隨盤轉動,晝夜不停。
此境之下,大量的物質,被永恒之門創造,打包,運往永恒王國的各個角落。
出殿,過園,下階,離院。眼前的,不再是那天堂一般的永安皇城,取而代之的,是平止都城上空那塊永不消散的積云,黑壓壓,陰沉沉,令人窒息。
地面之上,是一幢幢高大挺拔的墨色建筑,閃著奪目的光,扭曲著,向天空伸去。
“平止都城雙地伴。”
沒錯,平止城擁有兩塊地面——這使得它沒有一個確切的方向,沒有一個確切的地平線,更沒有一個確切的歷史,關于它的大多數信息,仍未知也。
一座城,一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