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老韓最先反應過來，他舔了舔因為張嘴太久，而略微干燥的嘴唇：“阿旭，這不是播得好好的嘛？一切才剛剛開始，你走了小魚怎么辦啊？”

　　作為老江湖的老韓，對小年輕們的情情愛愛心里了解得跟明鏡似的，自然也知道李旭和章小魚之間微妙的情愫是可以牽制住他的。

　　可章小魚卻始終低頭沉默地咬著嘴唇不說話。

　　“韓總，你也知道我最近發生的事情，我必須得回去處理了。”

　　“那是自然，可你也不至于直接不來啊！”

　　“我也有很多停滯的業務需要處理，最近這段時間是比較空閑，但恢復工作也需要很長的時間，我沒有辦法長時間幫她，今天這樣，已經夠了吧，而且明天我也會再和她播一場再回去。”

　　章小魚依舊不說話，埋著頭走出了直播間，她有情緒，因為如果李旭走了，她的人氣一定會急劇下跌，她總有一天要獨立直播，但絕不是現在。

　　她不說話，不是只是因為有情緒，而是在想一個更折中的辦法，在不耽誤李旭的同時，也能讓他繼續來到她的直播間。

　　她換好衣服走到樓下，李旭的車正好停在下面，倚著車門在等她。

　　“你，生氣了嗎？”

　　“嗯，有點。”章小魚依然低著頭，小聲回應。

　　李旭也低下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

　　“你回去吧！我知道你那些事是很重要的，如果不處理好那你也沒有辦法安心和我直播吧？”章小魚試探地對李旭暗示。

　　“你知道我......”

　　“李旭，你還記得當初在藍風鈴我跟你說的話嗎？我可以幫你帶起這一條產業鏈，我不是在開玩笑。”章小魚看著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

　　“你當初選擇幫我，也是被我的氣勢唬到了吧？對我產生好奇了？今天我的表現也沒讓你失望吧？”

　　李旭沒接話，章小魚就繼續說下去，語氣有些柔軟：“李旭，你能不能別把這件事情當兒戲？我真的，很認真的。”

　　她說到有些動情，鼻子一酸，擠出了幾滴眼淚，沒錯，她是裝的。

　　在燈光的映襯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惹人心疼：“直播帶貨是風口，現在那么多人都在做，每個人都想搶在爆發期之前先占有一席之地，如果我們成功了，不僅僅是銷售渠道，還有生產鏈、供應鏈、廣告費包括后面再培養新主播等等一系列的利潤，我只要你投資那么一點點的時間，我真的可以的！”

　　章小魚說話間有些哭腔，李旭想伸手拉住她安慰，她又輕輕甩開。

　　不怪章小魚要用套路留住他，因為近在咫尺的成功，而李旭又是能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她怎么能不爭取一下就讓他離開？

　　“我相信你，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我離開也不會影響太大嘛！”李旭借著她的話鋒敷衍她。

　　“會！一定會的！他們現在，所有人都是沖你來的！一個月，你就陪我播一個月就好了，一個月后，我會讓我自己成為頂流主播，你就可以轉到幕后，坐等收錢就好了！”章小魚軟硬兼施，提出自己的目的。

　　李旭低頭思忖片刻：“好，我就給你一個月。”

　　他的應允，不單單是因為章小魚的梨花帶雨讓他心軟了，而是站在商人的角度去判斷，章小魚描述的紅利確實對他有吸引力，更別說他本身就是一個職業投資人，對直播行業也有意進軍。

　　況且，章小魚本身的直播風格的確極具個人特色，形象好看，又會制造話題和熱點，更重要的是，她有欲望，太執著太想贏。

　　只要他給她帶來人氣，她就有這個能力，讓那些人氣路轉粉，從各方面權衡，她都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老韓沒有看錯人，他李旭也不會。

　　得到李旭的承諾，章小魚十分雀躍，興奮得蹦起來撲過去摟住他的脖子，李旭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無所適從。

　　他盡量保持紳士，輕輕推開章小魚：“那你現在開心了吧？”

　　“嗯！開心了！李總，你這幾天就放心回去吧！我會全身心抗住壓力，等你凱旋！！！”

　　李旭看著她破涕為笑，寵溺地問她：“宵夜走不走？”

　　一聽到宵夜章小魚眼睛都大了，推開李旭就打開車門要上車：“李總，燒烤燒烤！！！”

　　他看她積極得很，笑著搖頭：“照你這樣的吃法，總有一天會胖到穿不下晚禮服的。”

　　“那我就拿去改！找我親家母改，她是個裁縫，手藝可好了！”

　　莫名其妙還說到她親家母了，李旭坐上車，也應和她：“那到時候把我的也一起拿去改吧，如果以后天天跟你吃宵夜，我也穿不下了。”

　　與第一次去濱海沙灘時的尷尬沉默不同，這次兩人一路嘻嘻哈哈來到燒烤鋪，章小魚一下車就沖進去坐下大喊老板。

　　“美女，你很久沒來了哦！”老板是個東北人，長得人高馬大，說話間總透著一股濃濃的大碴子味兒。

　　“是啊，老板所以我今天要敞開了吃，先給我來50串牛肉50串羊肉50串海蝦2打生蠔10串魷魚2瓶啤酒！！”章小魚完全不顧剛剛落座的李旭，大刀闊斧地點了起來。

　　不過李旭倒沒什么要求，章小魚點的他也愛吃，就補充點了幾個素菜和飲料，然后警告章小魚：“你這次不要再給老子喝醉了，你今天要是喝醉在這兒，就等著睡大街吧！”

　　這一句話又把章小魚的思緒帶到了在民宿的那天晚上，盡管她那時斷片了，但多多少少也撿回了些記憶。

　　突如其來的羞恥感惹得她臉頰瞬間通紅：“好漢不提當年勇，咱們就不說這個了，我以后不會喝醉了啦！”

　　說話間，老板把酒端了上來，章小魚拿了兩個杯子分別斟了酒，又突然想起來李旭要開車，于是默默把兩杯酒一飲而盡。

　　兩人相對無言，一陣沉默后，章小魚喝了一口酒，又撿起話題：“說正經的，你這次回去要多久？”

　　李旭不作聲，抓起一串剛送上來的烤生牛，生牛烤的很嫩，基本上過了火刷上油稍稍一變色就可以上菜了，擠上金桔和芥末簡直人間美味。

　　與日韓料理餐廳的烤肉不同，夜市的燒烤攤會加上孜然蠔油和辣椒粉的助陣，芥末特有的清香既可以增加牛肉口味的層次感，又可以殺菌消毒。

　　再擠上一點小金桔，唇齒在享受油脂馥郁的香氣時，又不用承受油膩帶來的不適。

　　李旭把竹簽一橫，一口就把牛肉全部擼下來，嚼著肉漫不經心地回答她：“具體我也不知道，也就十天半個月吧！”

　　“十天半個月？？？”章小魚驚呼。

　　遂馬上進行否決：“那肯定不行！十天半個月熱度早就過去了，老韓肯定會瘋掉的！花那么多錢買的通稿都得打水漂了！最多一個星期，你必須回來！”

　　“行吧，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必須！”

　　“好~必須~”李旭順著她的話，語氣溫柔。

　　又把碟子推到章小魚面前，示意她多吃點，不要瞎逼逼了。

　　她無視肉串，又端起酒杯一口悶：“你今天看到直播間很熱鬧是吧？所有人都熱情高漲，只要我說一句話，他們爭先恐后地買買買，這都是你帶給我的，我很感激你。可是在你來之前，我的直播間是什么樣的你知道嗎？”

　　她頓了頓苦笑著說：“那已經不能用蕭條來形容了，因為根本沒有一個人在看！整整一個月，我從信心滿滿播到失去激情，我以為只要我不停不停地說下去，就一定會有人為我駐足，所以我現在才會特別害怕直播間冷場。可是哪怕我一場直播五六個小時講個不停，唯一會和我說話的，除了我自己的小號，就是漫漫在用她的小號，假裝買家跟我咨詢，然后我還要一本正經地給她推薦，哈，跟扮家家酒似的，好不好笑？”

　　李旭一語不發只是靜靜聽她說。

　　“那句經典的話怎么說來著？愛迪生的！”

　　“天才是1%的靈感，加上99%的汗水。”

　　“對！但是還有后半句，很少有人提及：但那1%的靈感往往比99%的汗水更重要！你認同嗎？我非常認同！李旭，你就是我那1%的靈感，我不怕告訴你，你的流量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就是要盡最大的努力留下你，說服你，

　　你就是老天爺在我最窘迫的時候給我開的外掛，可是如果那天在酒店的時候，我沒有那1%的靈感和勇氣，厚著臉皮去找你，我這外掛也開不成了，那我也許要再付出999%的努力和時間，才能達到像今天這樣的成績。我不是喪啊，這是事實。”

　　“嗯。”

　　“這個世界上，哪一個想奮斗的人不努力啊？哪一個人不是拼了命地想要讓自己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有些人勤勤懇懇，終有所成，有些人會抓住機遇，迎風而上，乘著一根雞毛也能飛上天。”

　　借著酒勁，章小魚的話匣猶如傾瀉的洪水，無法叫停：“很多人都覺得，主播也好，短視頻博主也好，都是暴利，掙著粉絲的錢，過得逍遙自在。

　　可是沒有人會覺得，在這一切的背后，他們頂著壓力承受了多少次無人問津的苦楚。

　　僅僅是一次陰差陽錯之間，他們突如其來的靈感就火了，可是在那往后，為了不掉粉，不失去來之不易的機會，他們依然要犧牲掉所有私人生活去工作。

　　這個時代，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尤其是自媒體人，一旦松懈，后繼來人馬上取而代之。沒辦法，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嘛！年輕人，當然要拼！”

　　李旭深深地看著章小魚，仿佛他只需要看她悲涼的神情，憤慨的感嘆，就能看穿這個女孩曾經經歷的一切，無奈，掙扎，堅持，跌倒了爬起來，又跌倒又爬起來，循環復往，只為尋求一絲契機，改變命運。

　　他定定看著她，心中一股無名的力量在翻涌，不知是飽含激情奮斗的熱血，還是她眼神中灼燒的火焰融化了他心底的冰山，讓他心疼，還想為此奮不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