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居然是個老熟人。
她蹲在門檻邊上，懷里抱著烏金長劍，背上背著鼓囊囊的包袱，火紅衣裙在地上亂糟糟地鋪著。
正是姜晚晚剛穿過來時，在沈如煥父親壽宴上認識的樊家姑娘，樊玉凜。
樊玉凜看到晚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嗖地一下站起來，誠誠懇懇一抱拳：“姜小姐！”
姜晚晚一愣：“你不是鬼……？你是樊……樊姑娘？”
樊玉凜摸摸后腦勺：“我當然不是鬼！抱歉，半夜驚擾，確實有些嚇人，但沒辦法了，實在是玉凜有事所求。”
姜晚晚有些不明所以：“你不是鬼，那你為什么要裝神弄鬼？”
樊玉凜一頭霧水：“什么裝神弄鬼？”
“就剛才，你在門外喊什么我是炭坊的獄靈……”
姜晚晚回想一下都覺得發毛。
玉凜瞪大眼睛：“沒這回事啊……”
突然她一拍腦袋：“我曉得了！姜小姐，這實在是玉凜的不是，話未曾說清楚，當時我說的是‘我是來探訪的玉凜’呀！”
還能錯成這樣？
姜晚晚語塞，半信半疑：“那你還說了一句什么我感到窒息……”
樊玉凜又一拍大腿：“驚擾姜小姐了，著實抱歉，但玉凜確實是心生窒息！玉凜慚愧啊！這兩個月來，家中處處逼迫，玉凜不得不小心翼翼，做一些與自己尋常大相庭徑之事……實在是太窒息了！這不，一聽說姜小姐你也來了臨玉城，我就有如找到了救命稻草，趕緊登門拜訪，投奔姜小姐了！”
晚晚深吸一口氣，窒息是指這個窒息嗎？
她突然也覺得自己好窒息。
但她依舊勉力保持著姜家長女應有的優雅：“所以樊姑娘來找我，是想在我這兒落腳？”
“是是是！”樊玉凜是個直腸直肚的，有哪句就說哪句，“我也知道這請求是唐突了一些，所以我絕不強求！若是姜小姐能收留我一些時日自然是最好的，玉凜一定會報答姜小姐……”
她想了想，又掰了掰手指頭：“我這人力氣很大，也很能打，洗衣服做菜什么的我也都會……”
說著她眼巴巴瞅住了姜晚晚。
姜晚晚向來覺得自己人美心善，加上這官舍之中陰惻惻的沒半點人氣，若是樊玉凜能在這鎮鎮場子，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更何況，樊玉凜剛才說了一句什么？她會洗衣服做菜！
自從來到這臨玉城，身邊丫鬟就小翠一個，仆人家丁是半個影都沒，如今有送上門來的苦力，怎么能不抓住？
心中早已打好一片小九九的晚晚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哎呀，這個收留你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瞧瞧，咱們這個官舍本也不大，廂房又吃緊，要騰個給你住的地方可不容易呀……”
樊玉凜自覺降低要求：“我住柴房也可以的！”
小翠驚訝地瞅了周圍一眼，偌大的宅院里根本沒有其他人。
晚晚繼續忽悠：“而且啊，你好歹是官家的小姐，若真住下來，咱們也不能虧待你不是，這吃飯啊、洗漱啊、衣物浣洗什么的不就更費功夫了不是……”
玉凜感到更加慚愧：“我，這些我都包了！吃飯買菜的銀子，我也出了！”
小翠瞪大眼睛，這年頭還有人肯這樣吃虧？
“想想我作為新上任的女官，平日里還要查案巡邏……”
“玉凜愿助姜小姐一臂之力！”
小翠目瞪口呆，自家小姐好不要臉！
一番討價還價下來，姜晚晚自然很滿意，但是所謂物要盡其用，人要榨干用，因此她又多問了幾句：“樊姑娘如此多才多藝，還會什么別的嗎？”
樊玉凜想了想：“我還擅長于驗尸！”
晚晚嚇了一跳：“不是，我要你會驗尸干什么？！況且好端端的姑娘家為什么就會驗尸了？！”
樊玉凜一本正經回答：“玉凜早年跟隨父親從軍，多少習得一些傍身技能。”
“……驗尸算什么傍身技能啊？”
“自然算，戰場上詭計無數，驗其端倪，自可提防外敵暗算。”
“……”晚晚突然覺得在這種事情上較真的自己像個傻子。
“對了，除了驗尸，我還能驗毒！”
驗毒？！！
一聽到這兩個字，姜晚晚頓時雙眼發光，她迅速熱情地握住樊玉凜雙手：“樊姑娘就快別說了，你就放心住下吧！想住哪個廂房就住哪個廂房！想住多久就多久！就當這是你的家！”
只要能幫她驗毒，這樣她姜晚晚就能更加有希望地躲避被毒死的結局！
實在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姜晚晚當下便將樊姑娘讓了進屋，兩個人一并坐在吱呀吱呀搖晃的八仙桌旁，細說起話來。
姜晚晚像螃蟹一般，將玉凜的手鉗得緊又緊，仿佛生怕她跑掉：“樊姑娘啊，咱就是這么說定了哈，你今晚、不，現在就住進來吧！”
樊玉凜一聽，深深被姜小姐的熱情好客所感動，不由熱淚盈眶：“姜小姐，你真是個好人。”
“好說好說，對了，你剛才說家里逼迫你，我記得你爹是位鎮國大將軍，應當很講道理才是，怎么會逼迫你？”
提到這個，樊玉凜長嘆一聲：“唉，正是因為我爹爹是大瑛朝的將軍，才更為身不由己啊！”
“朝廷黨派相爭由來已久，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一向涇渭分明，從不越雷池一步，但如今圣上年邁，新舊之法又準備交替，兩方勢力便隱隱開始角逐。”
“為了拉攏人心，他們想方設法要與我爹爹結親，我爹爹不愿隨波逐流，投奔任何一方，于是便想著趕緊將我這個唯一的嫡女嫁出去，定要嫁到一戶無任何官身的人家，如此方可保得自身立場。”
樊玉凜邊說邊唉聲嘆氣：“姜小姐你不知道，這三個月以來，我爹爹給我足足相了十八戶人家！從洛城一路相到臨玉城來！玉凜自認是個粗人，與那么多素不相識的男子相會，彼此本就從無交集，自是無話可說，只能面面相覷，多沒有意思！”
姜晚晚聽了也來氣，忍不住拍案而起：“說得不錯！什么相親啊說媒的，我平生最恨的自然就是這些封建殘余！”
她徹底發揮大女主意識，侃侃而談：“所謂相親，就是讓女性喪失了了命運自主權！”
“所謂說媒，就是把女性進行物化！”
“如此種種，實在令人發指！”
樊玉凜被她帶偏：“姜小姐說、說得對……那玉凜該如何是好？我爹爹還非逼我明日在這臨玉城比武招親，還到處逐家逐戶去周知派帖……”
“玩這么大？”姜晚晚大吃一驚，“還到處派帖……等等，你說你們是逐家逐戶去派帖的？！”
“是啊！”
“那你們可去過臨玉城的各個炭窯坊？”
“去了，都去過一趟。”
“進去了？”
“那倒沒有，不過咱們都在門口瞅了幾眼。”
“那太好了！我有個事情，還想請樊姑娘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