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姑娘，可汗傳喚您去汗帳！”帳外響起了多古諾的聲音。

　　多古諾是受東突厥伊然可汗阿使那孑然吩咐來照顧我的侍女。我進入東突厥王庭已經有兩月有余，而阿使那孑然的病情終于穩定了下來。

　　只是想要痊愈已經無可能了，但是至少能再多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對于東突厥的未來來說將是至關重要的。

　　“咳咳咳…好的，稍等片刻，我馬上就過去！”我收起了手中關于西北地區情勢變化的密報，準備好藥箱，帶著華生一起出了門。

　　華生是后來被葉重派過來的，一是照顧我，二是想辦法拖延阿使那孑然的病情。

　　據華生說，葉重這次是生了大氣的，本來想直接追我過來的，但是被華生給勸下了。為此，華生可是好好的敲詐了我一番。

　　為了表示我不是任性而為，特別寫了一封信給葉重解釋了西北局勢的危機，以及四皇子有可能的圖謀，像我這么記仇的人又怎么可能放任楊秉為所欲為，肯定是要打擊報復的。

　　不知道葉重看見我那封信的時候到底是什么神情，反正最后是他乖乖留在了京城，但是劉黎被一直留在了西北。

　　“可汗，今天覺得如何？咳咳咳……”我看著阿使那孑然問道。阿使那孑然其實只不過三十五六歲而已，長相是典型的西北硬漢，只是現在的這位硬漢被病魔折磨的人削骨立。

　　“還死不了！”阿使那孑然看了我一眼，語氣不善的說道！

　　“嗯，那就好。咳咳咳……”我淡漠的看著因為病痛而脾氣非常差的阿使那孑然。

　　“你……”他憤怒的瞪著我。

　　“咳咳……我早就說過了，活下來就會很痛苦，既然想得到就要付出代價！”我讓華生給他把脈，我開始調制這一次需要的藥劑數量。

　　阿使那孑然的狀況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毒，有人給阿使那孑然下了水銀毒，毒已入臟腑，就算我現在漸漸排出毒素，五臟六腑也已經受損而慢慢衰竭了。

　　華生曾很詫異我為什么能通過一份情報就能知道他是水銀中毒，要知道這并不常見，連他都沒有見過。

　　我也只是嘲笑了一番他的孤落寡聞而沒多做解釋，為此華生又狠狠補了一遍醫術。看著較真的華生，我只能暗地里偷笑了，畢竟不是誰都有兩世經歷并且還是檢察官出身。

　　“他的狀況還算穩定，我會再調整一下方子，盡量溫和的調理一下，雖然效果可能未必顯著，只能少勝于無了，能多活一天算一天。”華生一向說話很直接。

　　“好，咳咳…我也會在調整下解毒劑的用量！”我和華生的會診完畢，各自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你們……就不怕我砍了你們！”阿使那孑然憤怒的看著我們自顧自的說著完全無視了他這個病人。

　　“可汗，我們也是為了你的病情負責！如果你不滿意，那我們今后就不來了！咳咳……”我看了一眼他說到。

　　“你……能先別走嗎？跟我說說話吧！”阿使那孑然眼里透出了絕望和祈求。

　　其實，我是明白他現在的心情的，畢竟每日承受著病痛的折磨，還一天天接近死亡，任誰都會瘋！華生不贊同的看了我一眼，我沖他點點頭，最后他無奈的先走了。

　　而說讓我陪他說說話的阿使那孑然卻一直未開口，大帳內一時間變的安靜異常。我也沒有開口，靜靜的等他理清思緒。

　　“我還能活多久？”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問他的死期。

　　“短則半年，長則一年！”我按下到嘴邊的咳嗽聲如實的回復他。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殘忍，甚至比我這個曾經叱咤草原殺人無數的人還要殘忍！”他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我。

　　“我以為我對你是仁慈的！”

　　“仁慈？！看來我們理解的仁慈差距有點大！”他有點惱火的說著。

　　“咳咳……你知道對于死亡來說，什么是最大的仁慈嗎？”

　　阿使那孑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時間！對于絕對的死亡，時間就是最大的仁慈！”

　　“時間……”

　　“而我現在做的就是給你爭取時間！”

　　“我……不想死，至少不想像現在這樣死去！”

　　“呵呵~我倒是覺得這樣的死法要比戰死沙場來的有意義！”

　　“為什么？”阿使那孑然一臉不認同的看著我。

　　“咳咳……因為這樣的死亡對于生者來說才是傷害最小的。”我想到了前世的父母，想到了這世的娘親。

　　“我不懂！”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給生者足夠的時間盡情去悲傷，悲傷到能夠漸漸接受死者的逝去，不會再留下難以愈合的傷口；而死者也有機會撫慰親人的悲傷，不會獨留親人獨自承受逝去的痛苦，而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

　　“咳咳咳……”抑制不住的咳嗽打斷了我的話，阿使那孑然遞給了我一杯水。一杯水下去，我的咳嗽總算壓了下去。

　　“死亡是人類最大的離別，面對離別沒有時間好好告別的話，難道不是更悲傷的事嗎？”我看著這個草原上曾經的一代英雄人物表達著我對死亡的看法。

　　阿使那孑然聽到這些話有些詫異的看著我，然后他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樣的，眼神瞬間變得異常堅決。

　　“解明宣，你能確保我的兒子綽籍登上汗位嗎？”他那一雙本已無神的眼睛此刻卻如鷹眼一般。

　　“咳咳……我記得第一面我就說過了，如果你想你的小兒子綽籍能夠順利登上汗位，那你就要活著，至少半年。咳咳咳……只要你能活過半年，我一定會讓他登上汗位的。”

　　“好，我會努力活著的！”

　　我退出了王帳，思索著東突厥這盤棋應該怎么下才會更有利。阿使那孑然的小兒子阿使那綽籍今年不過12歲，而大兒子都支已經20歲了。

　　而阿使那孑然一直都偏心小兒子，綽籍也確實是一個聰明懂得討人喜歡的孩子。只是，大兒子是先可敦所生，先可敦為咄陸五族首領之女，實力不容小覷。而這么多年來咄陸五族也是騷擾大隋邊境的主力之一。

　　而四皇子的手也伸到了都支這里。楊秉把手伸到了邊境，必然是要針對程家軍的，如果真讓他得逞的話，程家軍真有可能會變成孤立無援腹背受敵的處境。但是，既然我在這，那么楊秉，你就休想如愿！

　　而楊秉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利用都支對阿使那孑然下毒，以擁立他為可汗為誘餌。險些就讓他得逞了。

　　現在最大的隱患就是咄陸五族，必須解決了咄陸五族的兵力才能徹底解決都支的威脅。不知道劉黎現在進展的如何了，是否已經打入內部了！

　　這項任務危險性很高，可是除了劉黎卻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因為劉黎常年行走在各地，風俗人情都很熟悉，而且他的突厥話是最標準的，完全聽不出是外鄉人。

　　不過，這中間還有段兒女情長的小插曲，因為劉黎的侍女的反對，我本也猶豫，但是劉黎卻堅持，這倒是讓我心里有了些許愧疚。

　　只是他確實是不二人選，所以最終只能派了他去。只是此時的我并不知道，這段兒女情長的小插曲后來把我推入了怎樣萬劫不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