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夜，連月亮都變得模糊，有輕輕淺淺的霧在蔓延，讓周圍變得朦朧，楚容城背著莊卉走到三華山腳下，到底是背了一個人，雖然沒有力竭，楚容城的速度還是慢了下來。

　　四處望去，只有樹影重重疊疊映在地上，風一吹，樹上枝杈晃了晃，連帶著地上的影子也晃了晃。楚容城慢慢走著，能感覺的到背上莊卉的顫抖，與輕微到幾近沒有的呻吟。

　　雖然模糊，但到底還是有輕盈的月光，陪著楚容城一路走到舍所，所以她并不害怕。她關上門，將莊卉輕輕放到了床坑上，讓她側躺著，以一個舒適的姿勢睡著，然后自己坐在床邊上，看了看莊卉仍皺著的眉，輕輕嘆息。

　　楚容城閉上雙眼，大腦像是不受控制的給她造出秋艷那個小姑娘燦爛的笑臉，這兩年她常去莊師姐那兒喝酒，不可避免的和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生氣害羞時都會臉紅的小姑娘熟識起來，那的確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小姑娘。

　　她記得上回小姑娘還特別乖巧地坐在桃樹下啃著桃子，怎么才幾天的工夫，桃樹也沒了，她也沒了呢？楚容城其實心中倒沒有特別的悲傷憤懣，只覺得心中那片湖，像是遇到了雪天，有細細弱弱的雪花落下，在湖中緩慢而又不可逆轉地融化。

　　楚容城干脆直起腰，開始夜修，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當靈氣融入她的靈海時，她的心里傳來一種隱秘的撫慰感，就像是小時候被人順著頭發的紋路，輕輕柔柔摸頭的感覺。

　　修煉果然可以忘憂，楚容城想。

　　靈氣正順暢地在她靈根里流動時，她聽見一旁的床坑上的人一連翻了幾個身，剛剛還輕緩的呼吸聲變得急促，楚容城連忙止住修煉，睜開眼睛，看向莊卉。

　　莊卉的眼睛不再是自然的閉著，而是十分刻意地閉緊，連帶著兩眉中間出現兩道十分深的紋路，嘴唇微微顫抖，似乎在用牙齒緊緊咬著唇肉。

　　楚容城連忙伏到她旁邊，對著她的耳朵輕輕說：“莊師姐，莊師姐。”

　　這聲音像是終于將莊卉拉到了現實世界，她的眼皮漸漸抬起，露出有些倉皇的眼瞳。她用些焦躁地用右手撐著坐了起來，對楚容城說：“容城，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我，”她仍有些驚惶，“我夢到，我，我殺了，秋艷。”她邊說話，邊急促地呼吸，似是在盡力壓下就快要跳出來的心臟。

　　這會兒，她像是恢復了神志，楚容城想，是因為鸚鵡的歌聲嗎，還是那個感情混亂是間斷性的呢？

　　楚容城盯著莊卉的眼睛，默默無語。

　　莊卉與楚容城對視一眼，又逃避似的低下頭，頗為不安的絞著手指。她刻意地四處看了看，然后沒等楚容城說話，搶著說：“我，怎么在這兒？”

　　楚容城靠近她，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將聲音壓低道：“不是做夢。”莊卉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楚容城本可以隱瞞莊卉這個事實，就像隱瞞莊卉她的父親的死訊一樣，但她不希望莊卉再自欺欺人，人所做之事，必得承擔后果，無論這件事是有意無意。既然莊卉確實殺了秋艷，那么就應該承擔這之后她心中的悔恨與痛苦，即便她也是個受害者，否則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小姑娘，該有多冤呀。

　　更何況，楚容城想借此，讓莊卉知道曦光真君的真面目。

　　“你知道，你為什么會誤殺秋艷嗎？”楚容城面無表情地看著莊卉，逼迫她四處亂轉的眼珠又轉回來，與她對視。

　　莊卉雙手緊握，眼中似有水霧出現，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別開玩笑了，容城，我怎么可能殺秋艷呢？”

　　“你沒覺得最近這段時間，你很不對勁嗎？”楚容城冷肅地對她說。

　　莊卉將身體微測，眼珠又轉向右方，不回答。

　　楚容城直接伸手擺正她的身體：“別逃避了，莊卉。”便不等她反應，將那天許音紋告訴她的事細致地轉述給莊卉聽。

　　莊卉一直低著頭，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狠狠抵著食指，楚容城注意到那指甲已經深深刺進皮膚中，流出血來。

　　楚容城拉過她已經破皮流血的食指，用靈氣覆蓋在上面，止住了流血。

　　楚容城講完以后，空氣中很是死寂了一段時間，莊卉這才抬起頭，臉上已經多出兩條淚痕，鼻子還紅紅的，偏偏她還努力憋出一個笑臉：“這么說，秋艷的死，不是我的錯？”

　　此時莊卉瞳仁像是變成一塊玻璃，一點一點在碎裂，仿佛只需一點外力，就會徹底崩潰。楚容城微微上前，摸了摸她柔軟的發，搖了搖頭，笑著說：“當然不是你的錯。”

　　然后兩人絕口不提是誰的錯，以及曦光真君，只把它當成一個禁忌詞匯。

　　莊卉低低的說：“那我之后還會犯病嗎？”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焦躁地站起來，“不會連累到你吧？”說完，就從床上跳下來，準備走。

　　楚容城攔住了她：“別擔心，”她說著便拿出一張留聲符，“我錄下了小鸚鵡的歌聲。”莊卉已經知道了這只鸚鵡的歌聲能催眠，這才稍稍斂住點不安，坐回了床坑上。

　　一段沉默后，莊卉開始四處打量這房間：“這是你的舍所嗎？”

　　“嗯”楚容城點點頭，然后試探著問，“你還想回三華山嗎？”

　　莊卉一聽這話，冷了臉，沉默了一會兒后，自嘲地說：“那兒還有我的地盤嗎？”

　　見不得莊卉這一副沮喪的模樣，楚容城笑著說：“那你就住我這兒，剛剛我前段時間才拿到一壇酒。一起喝吧。”

　　莊卉點了點頭，其實她性格高傲，很不喜歡別人的施舍與幫助，但楚容城態度坦然，就好像只是邀請一個朋友來玩兒一樣自然，莊卉也像是被她的態度感染了，也不由自主地答應了。

　　莊卉自己隨身帶著儲物戒指，里面有足量的辟谷丹，衣服等等，所以并不需要楚容城操心，她就這樣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