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卉此時十分理智，完全沒有之前瘋癲的模樣。楚容城心想，除了那鸚鵡的歌聲的安神效果，還有大概就是這會兒她心中是無喜無悲，無愛無恨的，情暫時從心間遁去了，自然也就沒有因為感情混亂而引起的瘋癲。

　　楚容城也仔細想過了，覺得唯一能夠解決感情混亂這一問題的辦法，就是不動情，真正做到平靜默然。大概莊卉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這幾天一直都躺在床炕上，連動都很少動，決意要將自己與外界隔離。

　　楚容城將要說出的話咽回去：“沒什么？”還是不要告訴莊師姐了，她覺得莊師姐定不能在這個消息面前還保持平靜默然。

　　莊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什么，或許也是出于一種逃避的心理，她移開視線，用胳膊當枕頭，將臉枕在上面，趴著，不知在想什么。

　　又是慣常的寂靜在蔓延。

　　楚容城將臉上的表情收了收，覺得自己還是把注意力轉移到那棵銀杏樹上吧。

　　一張傳音符飄到楚容城面前。

　　“楚姐姐，有空嗎？”江梨茵有些軟的音調通過這張符紙傳到楚容城耳朵里，還將屋外有些颯颯的風聲也帶進來了。

　　一旁趴在炕上的莊卉耳朵動了動。

　　楚容城打開房門，問正站在門前的江梨茵：“什么事兒？”

　　江梨茵眼中帶著喜悅的光芒：“和合大典你忘了嗎？我看楚姐姐房門一直緊閉著，就想著來提醒你一下。”

　　楚容城皺眉，余光撇了撇莊卉，還沒來得及阻止江梨茵，她就如連珠炮彈一樣興高采烈地說。

　　“這可是兩位真君的和合大典呀，我們這些小煉氣一定能討到不少好處。”她湊近楚容城說，“我聽說，兩位真君到時候會人為制造出丹雨。”

　　丹雨？這么大方？

　　江梨茵晃著楚容城的衣袖，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味說：“走吧，我們一起去。”

　　楚容城還未來得及有反應，里頭的莊卉已經坐了起來，她從床炕上下來，走到楚容城面前來，腳步聲一重一輕，十分混亂不規律。

　　莊卉走到面前，楚容城注意到她的眼睛，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莊卉這幾日都保持著一種休息的狀態，按說精神應該很充沛。可她的眼睛中卻布滿了紅血絲，像是勞累了很久之后的狀態。

　　可是楚容城還記得，片刻之前，莊卉明明面容十分干凈平和，眼瞳一如既往的像是無云的藍天。

　　楚容城心中敲起了警鐘，她這是又犯了？

　　楚容城連忙擋在莊卉面前，神色凝重地觀察著她，并做好了一有不對勁就直接打昏她的準備。

　　可這會兒莊卉雖然樣子很不對勁，卻仍有理智，她嘴唇微微顫抖，剛剛還水潤的嘴唇這會兒卻像是無比干燥，唇上有破皮翹起來。

　　她盯著楚容城：“我能一起去嗎？”

　　楚容城心里正想著各種拒絕的措辭，讓莊卉得知這個消息已是很糟糕了，萬不能再讓她親眼看見曦光真君與別人和合。

　　江梨茵卻又搶先回答了：“當然可以了，和合大典沒有門檻兒的，任何九華宗弟子都可以過去。”

　　楚容城眼微瞇看向江梨茵，有些冰冷地說：“你能別說話嗎？”她說這話實在有些不客氣，尤其是在她向來與江梨茵關系還算不錯的情況下，可這會兒她實在無法忍耐了。

　　其實這段時間，江梨茵許是交了別的朋友，與她越發生疏了，基本不來找她。今天莫名其妙地來叫她去看和合大典已經十分奇怪了，還搶先回答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的問題。

　　雖相處的時間不長，楚容城還是有些了解江梨茵的性子的，她算是一個很謹慎的人，面對陌生人常是帶著五分警惕的，很少會主動回答一個陌生人的問題，更不用說在被詢問對象還在的情況下。

　　可今天她卻這么做了。楚容城想到江梨茵還有個與莊卉十分不對付的姑姑，心里有些明了。

　　楚容城抱著胸，目光中不帶半點兒情緒地看著江梨茵：“你是代替你姑姑來的嗎？”

　　江梨茵一張小臉變得唰白，她剛剛還帶著喜悅的眼睛耷拉下來，右手食指開始繞著自己的衣服邊，不停地轉著，整個人都顯得怯怯的。

　　過來半晌，她語氣細細頗沒底氣地說：“姑姑一定要我過來，她讓我告訴寄住在你這兒的人曦光真君和合的消息。”

　　她一邊說著，一邊怯生生地抬起頭看楚容城，眼里有水霧漫過又消失，她聲音里還帶著哭腔：“我真沒打算怎么樣。”

　　她又有些委屈地說：“我不能不聽我姑姑的話。”姑姑她是爺爺最寵愛的幼女，而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庶女，江梨茵沒別的選擇，更何況，她想著，不過就是遞個消息嗎，應該，沒什么吧。

　　楚容城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一旁的莊卉，眉頭皺得更緊了。

　　莊卉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楚容城與江梨茵的交談，她只注視著遠方，眼中原本干凈明澈的天空，此時像是被奇形怪狀的烏云白云遮住了，那舒朗的藍色也被掩埋。

　　莊卉伸手拉了拉楚容城的衣袖，眼中隱隱帶有一種決絕與瘋狂。楚容城心里一個咯噔，卻又說不出話。

　　楚容城拿出那個錄著小鸚鵡歌聲的留聲，在莊卉耳朵旁房了一邊，眼看著她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不過楚容城原打算用這歌聲讓莊卉睡著，看了看莊卉睜得越發大的眼睛，這催眠功效，似乎沒有了，還是說，是因為錄制的，功效上就要打個折扣？

　　不過，看了看莊卉仍然坐立不安的樣子，楚容城心中嘆了口氣，堵不如疏，她似乎也沒什么辦法阻止莊卉了。

　　這一路上，莊卉一直佝著腰，低著頭，似乎要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圍陸陸續續有帶著笑的弟子路過，整個宗門都浸入一片喜悅的汪洋中，唯有莊卉所在的那一片區域，是苦海。

　　人漸漸多了起來，果然絕大多數宗門弟子都來湊熱鬧，導致這條路越發擁堵起來，似乎有人早預料到這種情況，楚容城記得起初這路旁應是有兩排樹的，這會兒卻消失了，這路一下子變得格外寬闊。

　　再寬闊也架不住人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