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楚慕的時候她精神比起之前要好上不少,至少眉眼間是有了些光彩,不至于像是兩顆空洞的玻璃珠一樣。只是再仔細去看的話卻又是能夠發(fā)現(xiàn)她的眼角有些紅潤,似乎剛哭過的樣子。不過也只是那不易察覺的紅潤,其余的都被楚慕用精巧的妝容所隱藏,看得不分明。
除了這些不經(jīng)意的細節(jié),還有誰會知道平淡下的天崩地裂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星期應該就是最后的一期療程了吧?”姬白蔚去給楚慕倒開水的時候身后突然就傳來了楚慕的聲音,依舊是同往常那樣的,大部分話語都不敢迎著姬白蔚的目光。
“你還是沒有去拿藥嗎?”將手里的水杯放到一邊,姬白蔚就這么站在那兒,背對著楚慕。
但是她沒有收到楚慕的回答。
一個半月前第一次見到楚慕的時候姬白蔚便意識到了她病情的嚴重性,她已經(jīng)不是心理障礙那么簡單了。大多數(shù)上來說選擇心理咨詢師而不是心理醫(yī)生的病人都只是普通的心理障礙,但也有少部分的那么一些人會刻意地避開心理醫(yī)生,就好像楚慕這樣的。
“你還是需要吃藥的。”
“我不用。”
“抑郁癥不只是需要心理上的治療,生理上的治療更重要。如果你繼續(xù)這樣......”
“我說了不用!”
一聲咆哮,硬生生地打斷了姬白蔚。
“對不起姬醫(yī)生。”楚慕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空冷的聲音細若蚊足,但卻依舊清晰。這壓抑著的禮貌,總在有朝一日的時候歇斯底里。也許楚慕并不想這樣,但正是這不可控制的憤怒才是她的恐懼所在。
她一直是一個很要強的人,知道有一天找到了逃避的借口。
“市一的張主任以前帶過我,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考慮打他電話。”沒有絲毫責怨地,姬白蔚將水杯遞到楚慕的面前,還帶著一張小小的名片卡。
然后兩人都陷入了默契的沉默。
時鐘還在游走,低吟著晚風的悲哀,滴答聲像是在敲打著時間的墳墓,還沒來得及等到誰的憐憫就被打斷。
“嘀嗒。”
“前天晚上,我看見你從他的車上下來了。”
“嘀嗒。”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干涉你和他之間的事的,畢竟我和他已經(jīng)分手了,我只是碰巧看見,我只是......對不起!”
楚慕的歉意,還有姬白蔚的驚愕,霎時都已是江水洪流。
一定程度上來說,楚慕還是愛著鄭博書的,就像姬白琛愛著那個男人一樣。
“你還是沒能放下他。”姬白蔚沉默了片刻,走到窗前背對著楚慕。
隱瞞與坦誠,都是一場風險極大的賭博。
“是啊,我那么愛他,你是知道的!可你卻還是把他從我身邊給奪走了!”此時楚慕的歇斯底里好似昨夜小城舊風雨,來時忽急,去也淋漓。
她是個性子溫婉的人,江南煙雨都不如她。
“可他并不愛你。”
“我知道他現(xiàn)在不愛我,他現(xiàn)在愛的是你,這已經(jīng)足夠了,不是嗎?求求你不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了,我今天到這里來只是想確認這件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認清楚了,我也該回去了。”淚水很不爭氣地從楚慕眼角滑落下來,哪怕她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克制著。
這就是楚慕,溫柔到只敢怨不敢恨的人。這樣的人不會去傷害別人,但卻往往會傷害到自己。
姬白蔚一把拽住楚慕的手腕,上面的淚水潤濕了她的手掌。
“你能坐下聽我再說幾句嗎?很快的。”
也許是出于這些天與姬白蔚之間培養(yǎng)起來的信任,楚慕?jīng)]有執(zhí)意離去,順著姬白蔚坐回了沙發(fā)上。只是她看向姬白蔚的眼神已經(jīng)是做不到之前那樣的平靜,除了掩飾不住的悲傷,還有婉轉(zhuǎn)其間的幽怨。
“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一點兒也不。”
一句很平淡的陳述,到了楚慕的眼里卻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她愣愣地看著姬白蔚,嘴唇不住地打顫著,嚅噎了很久才憋出了三個字:“那你們......?”
楚慕下意識就想到了交易兩個字。
“也不是那種關系!”看到楚慕那奇怪的表情,姬白蔚瞬間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手知指輕輕在額頭上點了點。她斟酌了片刻,才找到了最適合的那個詞:“他是個PUA。”
“PUA?”楚慕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她不是很清楚PUA到底是什么,但是她也是聽說過這種人的可怕之處,沒想到會讓自己給遇到了。
“我知道這難以置信,但是你看了這些就知道了。”說著姬白蔚打開手機,調(diào)出了和鄭博書的聊天記錄,同時還有幾個錄音文件。
“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只是……你和我前女友太像了,抱歉。”
“我和她分手很久了,只是,有點放不下。”
“我和她就是在這家酒吧認識的,在五年前的一個夜晚。那時候我們都還只是學生,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向往。比如說,愛情。
清風眷戀花深處,沉醉不知歸何路。愛是一種毒,像清風,不知何起。我本來是一個非常......”
“那這樣的話我就不打擾你了,好好復習,累了的話可以找我,我隨時都在的。”
輕輕地,楚慕將手機交還到姬白蔚的手里,然后嚎啕大哭。
悲傷在嗚咽,仇恨在醞釀,等到楚慕紅著眼看向姬白蔚的時候,一切卻又在這里停頓了下來。
“原來,他也不曾愛過我。”溫軟的性格注定了楚慕的悲傷都是與眾不同,但誰也沒有阻之她悲傷的權力。姬白蔚給她看的聊天記錄,給她聽的語音,所有的這些都是那么地熟悉,鄭博書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
說恨,那是不能夠的;說愛,那也是不敢的。
哽咽著,抽泣著,平復著。
“如果還是找不到活下去的動力的話,你愿意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