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城的月亮永遠那么圓潤，豐滿，像是少男少女熱戀中注視對方的明亮眼瞳。

　　趁著月光，楚垣慢慢地在海岸邊踱著步子，一朵朵的海浪拍打著沙灘的礁石，發出沉悶悶的聲音。

　　真美啊。

　　這是他的家鄉，他二姐玉蘭的家鄉，也是他杳無音訊的大姐百合的家鄉。如果，如果沒有戰亂，如果他沒有接下這個任務，如果他不是江湖上的飛刀公子，也許，他也會擁有一份平淡安逸的人生，在歲月靜好里安安穩穩地與這濱州城相守一輩子吧？

　　歲月安詳忽已過，塵世云煙過千年。那樣的他，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喂！”

　　什么聲音？他回頭一看，只瞧見宋凝涵濕漉漉的眸子，臉上蒼白的淚痕像是浸了水。

　　檀香默默地行了一禮，退到了遠處。

　　“你怎么在這？”他見到她，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驚訝，“你怎么了？”

　　她擦了擦眼睛，表情頹喪：“子軒哥哥說，這是個秘密，只能告訴最信任的人，絕對不可以讓爹爹他們知道?！?p>　　“我又不是你爹爹。”楚垣的語氣又恢復了以往的生硬。

　　她突然側過腦袋，認真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你是玉蘭姐姐的至親，那我可以信任你嗎？”

　　“隨便。”些許的欣喜微微爬上了他的心頭，表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你知道嗎，”宋凝涵的目光微微黯淡，手上捧著的花籃也垂了下去，“我的趙姨娘沒了。海邊是我大哥最喜歡的地方，我偷偷跑到這撒些花給姨娘，也好過不盡心意。”

　　“你的，，，趙姨娘？”她那樣的家族，父親應該有很多妾室吧？又不是她的母親，為什么要這么傷心呢？

　　“你不懂，”她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趙姨娘是我大哥的娘親，本來她才是我爹爹的原配，但是后來有了我母親，她就只能做一個妾室，一輩子都沒有被我父親善待過?！?p>　　他沉默了，沒錯，宋國安是個連自己兒子都能派出去當死間殺手的人，又如何會對區區一個妾室付與真情呢?？磥硭文≡谒胃娜兆樱^的并不幸福。

　　楚垣想了半天，想說點什么來安慰一下眼前這個姑娘，卻只憋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話。

　　“別哭了?！?p>　　“你叫我怎么能不傷心！”宋凝涵眼中如洪水決堤，“我大哥是這家中除了爹娘最愛我的人，趙姨娘也一樣！她一直以來，一直以來都對我很好！母親總忙府里的事，沒空照顧我，總是姨娘教我女紅，識字，還彈琴唱戲給我聽！現在她不在了，也沒有人對我那么溫柔了！再說大哥本來就可憐，沒了娘親，不是更可憐了嗎！”

　　他心念微微一動，娘親？天知道他有多想他的娘親，畢竟娘親死的那年，他才七歲啊。

　　“別哭了，”他略略沉吟，“我也很想念我死去的娘親。”

　　宋凝涵突然不哭了，轉過頭紅著眼圈看他，“真的嗎？”

　　“是啊，”楚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娘親，是在兵亂中被人刺死的。”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過去許多年的事，提也好，不提也好，她永遠在這里活著。”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永遠活著？”

　　“沒錯，只要你一日不曾忘記她，她就活著。”

　　潮水一浪接著一浪，好像是大海深處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