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陽光從云朵上溜下來，掉落在樹梢，又跑到湖岸邊，繼而充盈在整個空氣中。
莊寐斜坐在月湖岸邊的石頭上，看著在地上互相追逐的柳絮走神。
幾片飛白進入視線，伴隨著一陣輕盈的香氣飄過鼻尖，一抹赭紅色長裙好像一只被風吹亂的蝴蝶落在眼前。
姜語詩著急地挽起鬢角垂下的頭發，蹲在地上撿拾被風吹散的宣紙。秀挺的鼻梁上擎著被斑斕湖水折射的陽光，一雙眸子比月湖還要清澈幾分。
莊寐起身彎腰把腳邊的白紙撿起來，疊整齊遞給姜語詩。
“謝謝你。”
“姑娘別客氣，看樣子要起風了，慢些走。”
“嗯，好。”
姜語詩微微低頭，應了一聲。
白皙纖細的手接過莊寐手里的白紙。有幾張被湖畔的水打濕了，姜語詩眉頭緊湊，眼睛里出現一絲慌張。
“今天怕是又要被打罰了。”
說完，姜語詩抿著嘴唇轉身要走。
“慢著。”
姜語詩停下來。
“請問有事嗎？”
“只是剛才聽你說‘今天怕是又要被打罰了’。就想問問誰會打你呢？”
“你有所不知，我是公子段的女樂，他叫我去給他取筆墨紙硯。公子段向來脾氣暴戾，隨從婢女有錯，他必然重罰。估計今天我也免不了一頓打了。”
姜語詩說完，輕輕咬住嘴唇，恐怕再耽誤了時間，碎步匆匆地離開了。
看來姜語詩并不認識莊寐，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閑人。
莊寐看著姜語詩離開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都說我弟弟有三百女樂，個個美艷動人，沒想到隨便遇上一個都這么清塵脫俗地動人心扉。
莊寐當然知道平日囂張跋扈的弟弟有多暴戾，想到他懲罰下人的手段，不禁為姜語詩擔心。
莊寐跟在姜語詩身后。她搖曳生姿的背影讓莊寐愈看愈心動。
公子段在“凌飛軒”大宴賓客。今天意外的，一代草書大師王砜虎來到宴會上。公子段喜出望外，由于沒有提前準備文房四寶，于是讓姜語詩到書房去取。
果然，公子段看到被湖水浸濕的宣紙大發雷霆，當著賓客的面一巴掌打在姜語詩臉上。嬌嫩的臉蛋頓時出現一個紅腫的手印。
緊接著，在眾位賓客驚訝的目光中，公子段拿起案牘上的熏香爐沖著姜語詩的頭上砸下……
姜語詩閉著眼睛，由于害怕，渾身顫抖。
她曾經以為，自己在公子段眼里，會和其她女樂不同。
兩年前，她為公子段研磨，不小心把墨滴在公子段從不離身的白色絲綢手帕上。
姜語詩花容失色。依著公子段的性子，犯下這種事一定會被打斷手。沒想到公子段看著被沾染了墨水的手帕愣了一下，然后將它拿起來塞到了姜語詩手中。
姜語詩疑惑地抬起頭，公子段正滿眼春波，出神地盯著她。
那晚，是姜語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貼身服侍”公子段。
兩年來，姜語詩成了公子段最親近的女樂，從來沒有像其她女樂一樣被送給賓客享用玩弄。
然而這一切臆想都被砸下來的香爐擊碎。
……
沒有想象中的痛，大腦也沒有失去意識，反而毫無感覺。
姜語詩睜開眼睛，只見在自己頭上，一只健壯的手臂正抓住公子段舉起香爐的手。
是莊寐!
“你…”
姜語詩的疑問還沒有說出口。莊寐已經對公子段說到：“弟弟不要太過動怒。她不過是一個女樂，不至于在宴會上大動肝火，擾了客人們的雅興。”
公子段斜眼冷對，他向來不服自己的哥哥莊寐，而且事實上，他們的母親也更加喜愛公子段。
要不是父王一再堅持長幼有序的規矩，恐怕現在在他們母親的勸說下，父王已經廢長立幼，立公子段為儲王了。
礙于莊寐世子的身份，公子段也不敢公開和莊寐叫板。
“哥哥所言不差。”
公子段又轉而對姜語詩言辭冷漠地說了句：“滾下去。”
姜語詩惶恐不安，同時帶著心里的震驚彎腰低頭退下。
夜色從天上蔓延到大地，將一切事物隱藏在黑暗中。
宮燈亮起，照亮了朱窗前的海棠樹。
莊寐剛要回去休息，就在臺階前遇到了梨花帶雨的姜語詩。
“賤婢懇求世子救我一命。”
姜語詩跪在莊寐面前。
“發生了什么？”
“因為我今天打濕了宣紙，公子段要我今晚服侍眾位賓客。雖然我賤為女樂，但我從未失身過，要我伺候那幫賓客，我實在難以接受，懇請世子收留。”
說完，姜語詩已經泣不成聲了。
莊寐伸手將姜語詩拉起來。宮燈在在她臉上留下深深的光影，看不清清澈的眼眸，但是瑩瑩淚水讓莊寐心疼。
“既然是女樂，那你應該舞技很好。會跳《妃殤》嗎？”
姜語詩頷首不語，后退兩步，提起長袖輕輕拭去眼瞼下的淚水。
雙袖甩起，赭紅長裙隨身而動。舞姿婉轉，身輕如燕。
月光透過分開的云層照在臺階上，姜語詩的發釵上銀光跳動。
裙擺生風，卷起一地海棠。
莊寐坐在階前，眼中是月下仙子，也是心上情人。
……
先王溘然長逝，世子莊寐即位。
然而先王后卻在暗中慫恿公子段起兵謀反，奪王位。
對于自己母后和弟弟的暗中勾結，莊寐似乎毫不知情，每天和姜語詩膩在一起。
又是一次心不在焉的上朝。快下朝的時候，姜語詩已經在朝堂后面等著莊寐。
隨著一聲“退朝－－”
莊寐迫不及待地跑到姜語詩身邊，拉起她的手。
“今天我在朝堂上說了要立你為王后的事。”
姜語詩聽后，眼神有些閃躲。
“朝臣們不會同意的吧…我畢竟是女樂出身。”
莊寐卻滿不在乎地說到：“誰能成為我的王后，輪不到他們管。”
莊寐的手指在姜語詩的下巴上刮了一下。“怎么？不開心？”
“不是啊，我只要能陪在王上身邊，不論什么身份我都心甘情愿。”
莊寐眼中都是愛意，嘴角揚起來。
突然，
隨著劍刃出鞘聲響起，一把寒劍搭在姜語詩脖子上。